尤六娘：啊？

    尤尚书要急死了，他刚刚上完朝，家里的逆子们都没来得及通气，先来问目前来说算是得了自己最多心血的宝贝疙瘩，丫头，你会不会呀！

    尤六娘：“会啊。”

    回答得之理直气壮，让满腔“你要是不会赶紧给爹说句实话我们一起想办法让陛下打消这个可怕的念头”的尤尚书，当场哑了火。

    愣了好久，反复确认过闺女说的是会，并且表情还很镇定，尤尚书懵逼了一小会儿：“你怎么会的？”

    “殿下教的呀。”尤六娘眨眨眼，“太子殿下还未出海时，他们兄妹俩的分工是户部兵部工部的奏章太子殿下先看，吏部礼部刑部的奏章荆王殿下先看，但很快太子殿下不就出海了嘛。”

    出海之后，以咱们那位陛下对孩子的培养，怎么可能把户部兵部工部的权限收回去？当然是直接把六部不是很急的奏章都先丢给荆王殿下，荆王殿下实在是忙不完了她再慢慢处理呀。

    荆王殿下能不能忙完暂且不说，反正她得干很多活儿是事实，带得尤六娘她们也需要懂挺多的东西，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户部的财政收支，工部的项目预算，顺便得学点算学这才能看得懂，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尤尚书有一点关心则乱，看女儿是真的不慌，自己倒安心了不少：“那就好。”

    “不过。”安抚了老父亲，尤六娘就把人请到了房间里，给尤尚书上了茶，才问起了细节，“父亲，朝堂上是发生了什么么？柴尚书他们怎么好端端的提起这茬来？”

    尤尚书小声逼逼：“有人说，是陛下暗示的。”

    然后看向闺女儿——你给殿下做了那么长时间的伴读，估计对陛下也有些了解，你觉得，会是如此么？

    “不。”尤六娘摇头，“不像。”

    ——皇帝在朝堂上有个代他张嘴的官员并不是多稀奇的事情，有些皇帝爱面子，代为张嘴的人肯定得和皇帝八竿子打不着，非得凹那个代表的是民意而非上意的造型 ，但那绝对不是徐影的行事风格。

    就尤六娘所知，徐影，主打一个行得正坐得直，最卑劣的一次找人代为张嘴还是骂她——天花肆虐，徐影在小佛堂接见大臣那回，跳出来说徐影应该罪己的小御史就是徐影的人。

    但那次吧……到现在官员们都没觉得小御史有什么问题，因为即便没有那个御史，官员们自己也是要骂的。

    除此之外，徐影每次找人代为张嘴，都是雷打不动的找无双，无双也主打一个光明正大绝不瞒人，要么自己说，要么就是找很明显是他的人说。

    “为父也觉得奇怪呢。”尤尚书叹气，“总不能他俩是真的觉得科举需要考算学吧。”

    尤六娘都被这话整笑了：“父亲是吏部尚书，也做过一方父母官，您难道觉得，官员不应该懂点算学？”

    尤尚书：“……”

    当然，非常应该。

    京官各有分管工作，主业是如何揣度圣意好升官，倒还罢了，可即便是京官，六部里如户部工部，要是一点算学都不懂，也是要闹笑话的。

    而地方官员想把工作干好，首先要抓好两项工作一是刑名，一是钱谷，其他的比如说“教化”和“建设”都可以往后稍稍，干得好自然出彩，干不好也没什么关系。

    对应产生的有两个岗位，一曰刑名师爷，一曰钱谷师爷，一般进士得了官位，到了任地，第一件事就是接手上一届官员留下来的班子，有的上一任官员把两个师爷都带走了，那就得在当地熟悉情况的地头蛇里选上两个，有的留下来了，那就再好不过，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和师爷扯皮了。

    扯皮的中心是“地头蛇一边想盘剥地方一边想糊弄上级”和“流官想做出漂亮的政绩好升官”的矛盾。

    在这个事情上，世家子有极大的优势——他们家族有人脉也有实力给他们聘水平足够高的幕僚，地头蛇做的各种假账和没按着律法判案的所有手段都能无所遁形，这也能让他们以最快的手段收拾服帖当地小吏们，接下来好好干工作，升官也快。

    寒门子弟就倒霉了，不懂官场上的门门道道，也不知去哪里能聘到水平足够的师爷，自己是读圣贤书写文章卷出来的官位，向来觉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搞不明白刑名钱谷的门门道道，也不知要在两个师爷那里吃多大的亏才能赶上世家子的进步速度。

    如此一来，世家子弟官途坦荡，寒门子弟磕磕绊绊，于是世家愈树大根深，寒门愈步履维艰，阶级差距到了一定程度，爆发出的矛盾就会摧垮一个国家。

    而若要细分刑名钱谷哪个给官员造成的困扰最大……其实刑名虽然有些困难，但也只是“有些”而已，因为即便科举没考，这个时代的律法也不过是一本《xx律》，律里没写的就靠《周礼》嘛，主打一个法感情治国，刑名师爷写的判词太离谱了，自己现学怎么判案都行。

    钱谷就不是了，不会点算学是真的要白瞎的，不说更高级的做假账技巧了，即便是师爷光明正大算错账，都有进士大老爷们没本事自己算一遍。

    这事儿传统的解决方案是大老爷们自己算不了，另外雇一个师爷复核呗。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操作就是师爷们自己也拉帮结派，在账本上做点不落痕迹的记号，走一个“老哥你看出来了也别说啊回头我请你喝酒”的程序，该做假账还是做假账。

    到了这种程度，进士大老爷们，如何应对？

    现学算学·求人不如求己，时间成本在这儿了，别人都正常开展工作了你还搁这儿为了斗智斗勇苦学技术呢。

    在未出茅庐没考科举的时候学算学……更闹了，别人都在挖空心思写文章呢你学算学，连科举都考不上还琢磨着怎么做官呢，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如此算来，要解决此事，就只能是科举也考算学了。

    “何况。”尤六娘道，“圣人教导，君子六艺是礼乐射御书数，怎么，算学就不配列入考试内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