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影不太喜欢看孩子哭，别人的自己的孩子都一样。

    但她也不喜欢和传统家长一样看到孩子红了眼睛就开始喝骂：“哭什么哭！”

    于是哪怕只是为了安慰，徐影还是勉为其难给了小少年一个嘉许的笑容：“今日考校得偏，你能答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不必觉得羞愧。”

    是不是场面话，楚琏还是听得出的。

    所以他更无地自容了，大概是少年人的好胜心作祟吧，他觑了觑楚湘，小声道：“姐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楚湘：“嗯？”

    “那些心经金刚经楞严经。”楚琏急需给自己找一点信心，“姐姐看过么，会背么，会解么？姐姐问我的那些问题，姐姐会怎么答呢？”

    ——如果你都不会这些问题，用这些问题来考我，会不会有点过分呢？

    楚湘冷漠脸：“你这不是一个问题。”

    “就是这么回事嘛……”楚琏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都泄下去不少，小声逼逼，“陛下恕儿臣多嘴，佛道之说，是我们天潢贵胄应当了解的东西么？”

    皇帝不应当害怕皇子皇孙们了解了，沉迷了，移了性情，不爱在世俗中打滚就想去修仙吗？

    当然，楚琏对自己还是有自我认知的——争皇位是不可能争皇位的，当政的是嫡母又不是亲爹，即便是亲爹，就自己亲妈的不受宠程度，就自己才华的拍马难及兄姐的程度，皇位哪轮得上自己。

    但是，万一呢？

    倒也不是楚琏对皇位有什么非分之想，主要是皇家要延绵子嗣就是预备万一准备好的继承人出了各种各样的意外，回头能有人顶上。

    那为了这个“顶上”，最优的选择难道不应该是本身对外表现出的是不敢和君王内定的继承人争位，但自身的资质还可以还可以的皇子皇女吗？

    现在内定的继承人才十一岁，离长大，尤其离成婚生子——尤其是亲自怀孕亲自生孩子——还有一段距离，皇姐只要还没有顺利生下孩子，那就仍有性命之忧，君王就仍然有培养他们当做后备继承人的动力。

    #尤其现在皇兄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出海了，出海的生存几率没准还比不上生孩子呢

    想法是复杂的，野心是隐晦的，但再隐晦，面对着已经掌握了一整个天下的帝王和潜在的储君，好像就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楚湘看着小家伙，啧了一声。

    就只是一声，楚琏腿都有点软了，但凡楚湘现在有半点怪罪之意，楚琏高低就得跪在地上请罪了。

    但楚湘也没有太大为难的意思——即便是个庶出，那也是皇子皇孙，有登临绝顶的想法很正常，倘若这样的富贵温柔乡都没有把人培养出对权力的野心，那绝不可能是富贵温柔乡不行，只能是皇子皇孙自己烂泥扶不上墙。

    她只轻轻叹了一口气，心想今日本来不想打击你，但你一定要来皇姐面前找个说法，那就怪不得我了。

    “我没有认真的背过，就记得个大概，倘若说错了，母亲和琏儿不要笑话我。”这是楚湘的开场白。

    徐影笑了笑，并没有阻止楚湘卖弄——并且这其实也很难称之为卖弄。

    对方都侵犯到你的领地上来了，狮子不出去宣誓一下主权，岂不是被来挑衅的鬣狗认为是怕了他？

    荆王殿下的表演，让人震惊。

    她真的读过佛门的典籍，也读过道门的，甚至在天天去找无双上学的日子里，随同无双去过京中有名的佛道两家的寺庙宫观参拜神仙顺便讲经说法，还给无双当过炼丹的小道童，亲自看着无双把各种朱砂水银人参灵芝混合在一起炼丹。

    佛门对丹药没什么执念，主要是道观中的大小师父都会眼馋无双弄出来的丹药，然后这个来顺一点那个来顺一点。

    无双却是不吃的，看楚湘对此感兴趣，还弄了只活兔子过来，把丹药给兔子吃了。

    兔子死了。

    楚湘看得眼睛都绿了，小声问：“那……那些道长……”

    无双又弄了一只兔子，这下是切了丹药的一小部分喂给兔子的。

    兔子吃下去之后兴奋了一会儿，在笼子里疯狂蹦跶，然后精神渐渐的萎靡了起来，睡了一觉，再起来之后……啥事儿没有。

    至少是人类视角里的啥事没有，至于兔子有没有受什么内伤，长期吃这个丹药是会飞升变成月宫里的玉兔还是会直接蹬腿……无双没兴趣研究下去了，只说楚湘可以去看那些道人是不是都清瘦，都虚弱，还说如果楚湘还有兴趣的话，他可以给楚湘提供足够的丹药让楚湘循序渐进地喂兔子。

    楚湘：“……”

    谢邀，不要。

    即便我仆从如云，安排个宫人给我养兔子并不是什么难事，我也不想在这种无聊的项目上浪费人力资源。

    楚湘没兴趣，无双也就不强求了，只问楚湘明白是什么意思了没。

    当然明白了——

    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人吃下丹药的效果就类似于兔子吃下切开的丹药的效果，或许是身体强健，或许是毒性不够，反正是能和兔子一样分外暴躁和亢奋，睡一觉之后起来就啥事没有的。

    但，丹药仍然是有毒的。

    小兔子冰冷的尸体给楚湘上了极其生动的一课，足以保证楚湘这辈子都不会对服食丹药以长生不老有任何的兴趣。

    甚至楚湘觉得自己还会把这一课给自己的子女们上，确保她这一系的所有掌权者绝对不会信什么万岁万岁万万岁的鬼话。

    试想，连丹药这么敏感的问题无双都敢教，那些最基础的“受想行识，亦复如是”，“道可道，非常道”怎么可能不在授课范围。

    而在基础知识教完之后，作为一个统治者，怎么能不去自主地了解自己土地上可以不纳税的佛门道门？

    尤其，还在神君的奏章中了解了西方大秦的现状，知道了可以向来往的商人打听西方的情况，又真见过了几个跑丝绸之路的商人，确认过西方大秦是“法王”大于“人王”……

    楚湘不得不惊恐了，赶紧从自己读的诸子百家里去找中原“人王”大于“法王”的合理依据。

    笑死！根本想象不出来某一天自己作为皇帝或是亲王居然还需要对僧侣道人跪拜如仪的情景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