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

    八月初二，殿试之日。卯时，所有入选的进士聚集在宫门口，由礼部的郎官带着，进入金銮殿，按照放榜的位次坐好，开始殿试答题，一个时辰后交卷。

    三百份策论则由礼部考官全部封好名字，交给考官阅卷，殿试阅卷全部是二品以上进士出身的官员，一份考卷三个考官批改，如果考官评分差别过大，则由主考官裁夺。因为有秋闱的名次，所以，殿试的成绩，一般很少会变化很大。

    统计好名次后，前十名的考生的考卷会呈给圣上阅览，圣上也会让他们单独报履历，最后前三名，由皇帝亲自选定。

    陈立信不到午时便已经看完了前十名考生的考卷，他印象很深的是第一名赵鸾的文章，文采飞扬，激扬文字，指点江山，大开大合，他看文章都能感觉到他的年轻和活力，还有一股冲和之气。才不过十九岁，假以时日，这个举子必将能任重责。前日，永康公主进宫曾经提及过这个赵鸾，与她那个徒弟乐安县主定了亲，还说，今日若中了进士，还想请他赐婚。陈立信倒是乐意做这种集福之事。

    二名的文章很好，沉稳端正，厚重威严，看年龄履历，四十五岁，正是稳重端方的时候。

    第三名的卷子他是觉得过于刻板又严厉，文笔也算是花团锦簇，但是缺少了探花该有的潇洒飘逸。看看年龄才十八岁，他这个年龄可以有这个见识也算不错。

    还有第四名，也是文章清俊颇有古风，洋洋洒洒，也很有见地。年龄是二十八岁，山东青州人。

    不过，陈立信有点好奇，这个第三名，好像是鹤洲的，叫做仇洋，因为惯例，探花最是年轻风流，长相俊俏。七公主已到婚配年纪，今年的探花郎会是驸马人选，已经的朝野皆知的事情了。不过，唯一令陈立信迷惑的是，这个仇洋，秋闱的成绩不过十五，他在殿试算是超常发挥了，一跃成为第三名。

    午时一到，皇上高坐金銮殿上，参加殿试的考生，已经按照殿试文章的名次排列，五人一排站好。

    礼部的郎官开始按殿试名次一次五名唱名，被叫到的考生出列，叩见皇上，并依次自己报履历，履历分别是考生籍贯，名字，年龄，然后皇上若想提问，便回答问题。这个环节主要是看考生的口齿，外貌，是否有做官的气度。

    赵鸾，楚风林，仇洋，方鸿宾，庄显德。

    只见五名考生依次排开，高高矮矮，白白黑黑，相貌年龄各异。

    只见其中最高的一位出列上前，京都考生，赵鸾，年十九岁。

    陈立信看到赵鸾，高高瘦瘦皮肤很白，面带微笑，看上去英俊清爽，举止潇洒，声音洪亮，字正腔圆的官话。陈立信心中微微点头，德金这个义女的未婚夫君还不错，不但文采飞扬，外貌也是仪表堂堂，是个值得栽培的人材。似乎，可以纳入翰林院做个修撰，多在内阁见识一下，要是机灵懂事，外放出去，多加历练，倒是二三十年后，可以留给陈赢稷做个首辅大臣，就象当初崔恒。

    第二位，看着年纪不小，身材不高，比赵鸾矮了大半个头，也是白净皮肤，临安考生，楚风林，年四十五岁。这位倒是不一定留在翰林院，年龄和阅历，放出去或者在六部历练，直接就可以胜任父母官。

    第三位，比楚风林还矮了半个头，皮肤微黑，操着一口口音略重的官话，鹤州考生，仇洋，年十八岁。陈立信微微皱眉，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个第三名，相貌如此丑陋。倒也不是真的长得五官不端正，而是他说是十八，看上去比边上四十五的楚风林还老相，楚风林虽然年纪不小，但是可能是江南人士，加上皮肤白皙，看着也就三十多岁。

    仇洋，你家住何处，家中还有什么人？皇上的询问，引得朝中一片嗡嗡之声，哪怕是第一名，皇上都没有询问，偏偏是这个第三名，似乎特别得皇上喜欢。

    仇洋微微一怔，随即，涨红了脸，可能是太久没有说话，第一句嗓子有一点喑哑的气声，回禀圣上，学生家住鹤州，家中父母皆在，有兄弟五人，学生排行第四。

    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家父是鹤州县丞，主管刑名和钱粮。

    难怪文章中的戾气如此之中，小小年纪如此恨厉，倒是少见。

    皇上不再多问，目光落到了下一个考生。

    只见他比仇洋高出一个头，和赵鸾差不多身高，不过，比赵鸾壮实一些，青州考生，方鸿宾，年二十八岁。方鸿宾穿着簇新的衣袍，似乎并没有烫平，衣衫的折叠痕迹还能看出来，但是，穿在他身上倒是很妥帖。

    方鸿宾，你是山东人，家中还有什么人啊。圣上也询问了方鸿宾。

    回禀圣上，学生父母在乡里种田为生，现在均已经过世，无兄弟姐妹，也无妻儿。方鸿宾说到此处，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萧瑟加了一句，学生现在是孤身一人。

    陈立信不知道为什么被打动了，竟然觉得这个方鸿宾的孤独，他能够感受到，天大地大，无以为家，便处处是家吧。他不禁感叹了一句。

    下一位，巴州考生，庄显德，年三十岁。陈立信把目光投过去，这个庄显德个子不高，古铜色的皮肤，一口雪白的牙齿，眼睛精光四射，虽然个子不大，却有一副不怒自威的气度。皇上微微点头。

    礼部郎官开始唱名下一批五名考生。

    就这样，等三百名考生都报完了履历，皇上有时候会多问几句，有时候就默默的看他们报履历，越往后，越显得耐心不足。

    上殿之前吃的午饭，虽然也有茶喝，但是漫长的殿试，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皇上明显的不耐烦了。

    总算所有人面圣之后，又依照规仪各种磕头，之后，所有考生就被带下金銮殿。他们都是官员了，即将分发去各地，虽然三年一考绩，有可能回京述职，但是，有些人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踏入金銮殿了。

    所有进士都面圣报了履历之后，便由礼部的郎官领着出了金銮殿，退到旁边的广场上。还好天气已经入秋，不冷也不热，今科进士们都从一早的卯时进宫，到现在已经是又累又饿。宫中御厨供应了一顿饮食，也说不清算什么饭，只不过是一些卷饼，包子和热的汤，考生们都吃得津津有味。

    每人一个蒲团，坐在地上，赵鸾笑着和周围的同科进士打招呼，看见方鸿宾，更是见到了熟人，方先生，恭喜恭喜。

    哪里，赵公子同喜。方鸿宾和赵鸾打招呼，也往后看去，闲得阁赞助的举子都是家境贫寒的，大家入闱前都有一面之缘，有不少还互通了履历，竟然有四五个人中了，也都来向方鸿宾祝贺。

    赵鸾也向楚风林和仇洋道贺，毕竟，大家日后都是同科，肯定要互相照应。

    若竹也跑来同赵鸾讲话，他按殿试面顺序是第四十八名，面圣的名次，只有一甲的前三名和圣上看了文章的前十名，可能看圣上喜好有调节，后面的进士名次，几乎会原封不动的上榜。

    今科，圣上特意开恩，除了一甲前三名是状元，榜眼，探花，进士及第，二甲变为第四名到六十名，为进士出身，第六十一名到三百名是同进士出身。若竹稳稳的中了进士，所以，他开心得不得了。

    赵鸾，你一会儿你就要进去谢恩了。若竹悄声的说。

    也不一定，不到郎官来宣，都做不得数的。赵鸾淡定的说，能考中就行了，不至于让如雨丢脸。

    若竹哧的一声，知道了，你对我妹子好，我回去便同她讲。

    楚风林就在旁边，二位是姻亲啊。他白白净净的，身材不高，但是精神矍铄的，完全不象个四十五的人，看上去不过比方鸿宾大个五六岁的模样。

    是，他下个月便是我妹夫了。若竹说。

    一门双进士，京都果然人物出众的人多啊。楚风林叹道，他看看仇洋，发现他板着个脸，也不理会大家，小小的身子，大大的脑袋，脸上可能是因为不适应京都天气，而坑坑洼洼的，穿着锦衣，却显得皱皱巴巴的，看上去像个萝卜头。仇公子，谢师宴后，可要回乡。

    仇洋显然被他的提问吓到，慌慌张张的点点头，鼻子里哼出一个字来，嗯。楚风林觉得好生无趣，又有点尴尬，只能干笑了一声。

    楚兄，从临安来，这一路可是要走好久。赵鸾看到楚风林尴尬，插了句嘴。

    楚风林转过身对着赵鸾，是啊，临安到京都要走一月余，也算跋山涉水了。

    不能骑马吗？赵鸾有点好奇。

    骑马自然很快，朝廷的八百里加急，大约两日多三日便到了，若是普通人骑马大约半个月，至于坐车或者走，就慢很多了。

    赵鸾点点头，原来之前赵鹄从江南运货过来有，说要半个月，是车马一路急行。

    他们正在闲话，礼部的郎官，带着宫中的内侍总管来了，皇上宣，赵鸾，楚风林，方鸿宾，前去谢恩。

    他们三人听到唱名，拍成一队跟着内侍总管往宫中走去，而其他人，则站好队，听礼部郎官唱名宣读名次。同时，国子监的皇榜也张贴出去了，给看榜的人一个去中进士的人家报喜的时间。

    内廷中是今科进士，则听礼部郎官唱名之后，才能出宫，之后，礼部的宣名次的官员，就会去进士们的家和所住客栈报喜。礼部这个报喜官员，每家都会得不少喜钱，也算是一笔不错的收入，所以，礼部每次报喜的官员都是给低级官吏的一个奖励。

    赵鸾他们三人跟着内侍总管来到了宫中一个大殿，皇帝的书房。

    本次科举的主考官，文华阁大学士钟鸿宾已经早早的在那里面圣了，他们跟在恩师之后，谢恩。

    皇帝看着一甲这三位，年纪分别是十九岁，四十五岁，二十八岁，籍贯分别是京都，临安，青州，也算是老中青，南北都有。这三人中，赵鸾最是英俊，可惜已经定了亲，至于方鸿宾，虽然不是京都人士，但是好歹是山东人，青州也离京城不远。年龄虽然比七公主大了一点，但是，并未婚配。想来那个仇洋，家在鹤州那种西南边陲，样貌丑陋，又矮，实在是配不上陈智贤的美貌，而且，陈智贤是高挑的身材。仇洋太矮，都没有七公主高，把他发去做传胪也是理所应当的。驸马，总不能外貌丑，个子矮，还阴郁恨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