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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苏格兰基围虾
    农历年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依旧是一年里最重要的大事。进入腊月,集市上就比平时增加了无数摊位。现在没有有效的市场秩序管理,各种货物就分散得很杂乱。

    比如说卖猪肉的架子,从西街口开始,隔上十几米一家,稀稀拉拉的一直摆到东街口,绵延二里地。这也有好处,起码熟人间买肉,不会因为不买熟人的货而太难为情。

    像卖门画的,因为要把所有版面摆出来让人选择,需要占地很大,只能摆在后街。

    现在的街道两侧,依旧没有建起面对面商铺房子,一条大路两侧还是臭水沟,摊位都摆在外侧的空地上。摊开塑料薄膜,泥地雪水里就摆出一片锦绣灿烂来,其间,包文春等歌星的笑容就掩映在花团锦簇里。

    还有卖鱼的,自家承包水塘里打上来的,或者外地贩运来的,都是麻袋装来,倒在雪地里,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一个摊子,围着一堆人。

    更多的是农家老人出手自己的手工产品,像竹编筐子篮子、蒸馍篦子、手工棉鞋、还有人卖酵母疙瘩、糖精点馍红颜料,干豆角红辣椒之类,都是依靠在熟人摊位旁边,不然,市场管理员要一遍遍的来收管理费卫生费,不管你卖掉卖不掉,一份两毛钱,一拨拨的来要收几遍。只有街上的居民,大人小孩都出来摆摊,甚至小孩子放假了,也搬个四脚凳子,放在路中间,吆喝着卖糖精点馍红!拿着二分的硬币,拇指遮挡住大半,一下下挑起糖精,分包出来,一包一毛的赚些小钱。

    几个月来,包文春第一次上街,依旧坐着轮椅,只叫丁香推着自己,包国安开着三轮车慢慢跟着,上面坐着周小粒,也不叫警卫员跟着,出来逛街来了。

    包文春很随意的穿着军大衣,戴着个黑色帽子,坐在轮椅上。丁香也很随意地穿着藏青色呢料新款女式海军裙服,经过训练的步伐举止相比以前的散漫,有了脱胎换骨的升华。

    走在大街上,见过面的或者没见过面的,也听说过包文春的断腿杀手名字,路中间的行人,都赶快让开道路。路边摊位前,聚集许多人的,也被摊主提醒,春子轻易不出来一趟,快让路吧!

    包文春对周围的人挥手致谢,畅通无阻地来到街西头。

    新建成的新华书店西侧,是大片低洼空地,边上是鱼行,往里走就是杂粮行饲料行。

    腊月里的乡村大集,热闹程度和物资销售量方面,本镇在全县排名第四。这都是小年以后了,卖米糠麸皮的依旧很多。他们都是用自行车驮来的半袋子糠麸,踏着满地泥泞赶来的。

    包文春轮椅肯定下不去,站在路边看看这里,就猜测目前百姓的家庭情况。

    喂猪鸡的家庭,是肯定舍不得卖掉这些杂粮的。有一定经济头脑的养殖户,也会购买复合饲料的,那样更省时省工畜禽长得快。周小粒下去问了一圈,回来说“米糠是五分六分钱一斤,麸皮两毛钱左右一斤。”

    包文春向西南看看,好大一片空地,中间是一片臭水烂泥塘,当初自己要买下来这块地,关系到发馍井的事,没有谈拢,现在这里依旧闲置着。中间一片臭水塘以西,三百多米外是猪娃行大院子,院墙外聚集一堆人,不用说,是说书的艺人出了场子,也或者是卖历书的老罗又来了。

    黑水塘东侧,鱼行旁边的一条泥路上,只要不淹水,就是卖编织篾活的场所,卖的还有成捆的青竹子,盖房子用的木条檩干之类。包文春看看鱼行位置,那里没有几个卖鱼的了,年节时间,都分散到整个街道各个角落。

    包文春对包国安说“我认识你丁香嫂子时,我就在这里卖鱼,她来买鱼!一条大草鱼七八斤,她说给你三块钱吧!就拿走了。”

    周小粒就惊讶起来,说“这才是放长线钓大鱼啊!春哥,你的蛐蛐下得很长远啊!”

    他说的蛐蛐,是钓饵蛐蟮也就是蚯蚓的意思。包文春说“不要喊我春哥,要喊春子哥!一字之差,含义是不同的!”

    丁香抿着嘴不搭理包文春的显摆,看见了街上的伙伴在摆摊,就笑着和别人打招呼。一个下巴上满是弯曲胡子的老头突然从面前站起来,说“春哥!这是我捞的小虾子,你拿回去吃吧!”

    王十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下子站到包文春和老头之间,包文春连忙说“别!这是大哥!”

    包文春立刻认出他来,他是包学伦那庄的本家大哥包缇伦,刚才是蹲坐在一个摊位前的,突然站起来,又那么邋遢落魄,疯子一样骤然出现,确实吓了丁香一跳。

    这个包缇伦是西包寨的,今年五六十岁了,和包月伦的情分比较近,是个远近闻名的老顽童。早年读过私塾,儿时的家境较优渥,后来战乱,父母去世后,家道沦落下来。他很聪明,知道如何保护自己,装疯卖傻几十年,其实一点都不像外表那样是疯子傻子,反而处处透着精明。

    他学过土医,以前大集体时就能给人开方子抓药,尤其是给妇人治疑难杂症很有心得。也经常到处挖草根树根,在街上摆摊,被熟人看见,骂他不务正业卖耙壅子。

    耙壅子就是钉耙上取下来的杂草根,烂糟糟的枯草烂叶什么都有。

    他曾经娶过三个老婆,却都是不到一年半载就死了,村民都说他的家伙什太大,是老叫驴托生,妨妻!后来就没谁敢嫁过来,他也就一直孤独一人。

    他的一生是在穷困潦倒中度过的,在大集体时,在横沟冲田里犁田,包文春那时在上小学,亲眼看见犁沟里蹦出来小泥鳅,他直接捡起来放嘴里就吃,满嘴流血,泥鳅尾巴还在腮帮子上拍打着。有了这个心理暗示,后来自己在蒙山训练时的就没有感到那么恶心了。

    包文春知道他还有个特长,就是口才极好,出口成章,上到老下到小,都能很灵活随和的开玩笑,那急智比张帝还要高明些。此刻的他,因为没有钱理发,胡须乱蓬蓬的,头发老长,在脑后挽了个发髻,假如换上一套干净的唐装,那就活脱脱的一位后现代主义艺术家啊!

    最重要的是,包文春那年溺水,就是他首先发现并打捞上来的。

    包文春故作惊喜地大声喊“大哥!是你啊!怎么?你还养的有这样名贵的苏格兰基围虾啊!这么小你就拿来卖了,不是可惜了吗?多少钱一斤啊?”

    包缇伦涨红了脸,这是笑话自己的吧?他和许多村民一样,用柳枝弯了个弓弧状半圆,买来一块纱网蒙上,绑上一根竹竿,在池塘边上水草里一下下的扒拉,捞些草虾小鱼,开水烫过,小虾米发红,筛选出来,拿到集上去卖,也不过两三毛钱一斤。

    此刻,他没有敢多说,扒拉一下竹篮,说“春子!你看下面没有什么砂子,这在家里称过的,三斤六两,你给一块钱就行!还能省下五分钱行佣。”

    包文春接过筐子,说“这么名贵的虾米,怎么能卖这么便宜呢?那筐小鱼也是你的吧?都拿上来,在家称过没有?没有就跟我回去称一下吧!哦,对了!丁香!虾米钱先给大哥吧!”

    丁香身上哪里带钱了?从春子的举止看,就知道要作怪,以为他要整蛊这个大哥,就从衣兜里掏出一捆大团结,一百张也就一千块钱。

    包文春接过来,说“你把这种苏格兰基围虾卖这么便宜,这是严重扰乱市场秩序的行为!这种虾米一斤最低也得一千块,三斤六两,最低也得三千块,那个,大哥!这价钱合理不?份量上叫你承让了!”

    他从轮椅的侧兜里又拿出两沓钱递过去,又叫包国安拿出五十块钱递给他,说“下次再捞虾米了,直接送到农场吧!还是这个价!这小鱼我也没地方装,你这篮子就借给我吧!回头送虾米了,再拿回去。这五十块钱是小鱼钱,以后不要捞这种小的了,吃着扎嘴,没法剔刺,要是有泥鳅鳝鱼就送过去吧!孩子们爱吃!”

    包缇伦手里拿着三捆钱,不知所措,这边早已围了一堆人,附近有人端着竹篮挤过来,问“包文春!我这也有虾米,你看给多少钱?”

    包文春两根手指翻看一下说“品种不好,这是最差的淡水池塘草虾,没胸没屁股没肉,营养不高不值钱,砂子多还太湿,三毛钱一斤。”

    丁香就别着头忍不住笑。他的嘴巴子尖酸起来,能把别人的货物褒贬得一文不值。

    “啊!那他的怎么那么贵啊?”

    “品种不一样,价钱能一样吗?我们走!”

    没等包文春几个走回东街,这事儿就已经在东街传开了,许多人都把虾米送到商务宾馆门口的空地上,摆了一溜供包总挑选。

    酒店和办公楼门前禁止摆摊,中间位置停着许多车辆,一群男女老少用竹篮,袋子摊开在院外路边,说是包总要的虾米,保安们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没有驱赶。至于什么是苏格兰基围虾,长得如何有肉,大家只知道外面包着壳,看不出来啊!再说了,包总把那种苏格兰基围虾蒙得严严实实,也没谁敢要来比较一下啊!

    人们围上来兜售虾米,包文春叫周小粒两个去负责收购。自己在路边看到一卡车广西甘蔗,就叫丁香推过去。

    甘蔗是论斤过称,一斤两毛。包文春嫌刮皮麻烦,看见旁边有人在刮皮,一问,刮了皮再过称是三毛一斤。包文春大喜,拿出一百块钱,说“那就给刮一百块钱的,搞干净点哈!”

    那人苦着脸,说“包总,我不卖了行不行?刮几百斤甘蔗皮,到黑也刮不完啊!我胳膊也别要了啊!”

    拿钱也找不到人服务,包文春只得去买几捆甘蔗,叫那人扛到三轮车上,准备自己回家鼓捣个刮皮机。

    祝道绣从办公楼出来,带丁香和包文春在楼前的面馆吃饭,丁香就笑着说了这些事,见春子满脸落寞,阿绣问“怎么了?”

    “有些人,错过了就再也见不到了!就像三爷,想和他说句话,永远都不可能了!这个人对我有恩,就是他下水把我捞上来的,再晚一会儿,我们就没有现在了!可我一直忙些什么?却忽略了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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