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澜嬷嬷沉吟片刻,
“太后娘娘这是想到靖王殿下了?”
太后的兴致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挥了挥手,示意乳娘将慕秋抱下去。
“他自幼由哀家带大,虽说不是从哀家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但哀家自认待他一向不差于寒儿,可他…”
太后说着摇了摇头,
“哀家如何都是不能想到,他背着我们居然悄悄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秀澜嬷嬷叹了口气,
“好在王上心思敏捷,不然这次绝不会如此轻易过关。”
太后点头,
“是啊,想当初为了离儿,哀家不知明里暗里跟寒儿较过多少劲,如今想起来只想锤自己的胸口,寒儿他就是这样不言不语,就算是委屈也只会独自咽下。”
“王上自小沉稳,在太后娘娘您的面前更是谨小慎微,他心里的苦的确没人能够体谅。”
太后正欲回话,打门外进来了一个清秀的小宫女,
“太后娘娘,靖王殿下来了。”
太后抬起绢子拭了拭眼角的湿意,
“宣他进来!”
“是!”
丫头躬身退下,不一会儿便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往常听到这个脚步声,太后总会亲自去迎接,可这回,她却稳稳的坐在上座,一动也没动。
靖王一身玉色的锦服,除了面色略显苍白些,其他的倒跟往日无异。
“儿臣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半晌才淡淡“嗯”了一声,
“你身子还没怎么好彻底,赶紧起来吧。”
靖王兀自跪着,
“儿臣自知有错,无颜面对太后娘娘,所以,恳请太后娘娘允许儿臣跪着回话。”
太后挑眉,哪怕再精致的妆容也遮不住她面上的消沉。
“哦?你说你错了?哪儿错了?又可是真心觉着错了?”
靖王垂首,
“是,儿臣是真心觉得错了,儿臣让糊涂油蒙了心,做出了让王兄,让太后娘娘,甚至让霁月都失望至极的事。”
太后沉吟片刻,
“糊涂油蒙了心?你以为一句糊涂油蒙了心便能将你的所作所为给抹个干净?”
“儿臣不敢如此以为。”
靖王泯唇,
“之前因为儿臣卧床休养,所以太后娘娘不能惩罚儿臣,如今儿臣病愈,太后娘娘心中有气,尽管可以发泄在儿臣身上。”
太后轻笑几声,那暗哑又干涩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显得尤其突兀,
“罚你能有什么用?能够让那些在战争中无辜的百姓能够起死回生吗?”
靖王更是惭愧,
“儿臣自知不能,太后娘娘,儿臣犯下的错已是不能为霁月所有人为之原谅。”
“你知道就好!”
太后的声音突然变得生硬起来,
“哀家这几日夜不能寐,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回想起之前的所有事情,从你幼时学走路,到咿咿呀呀学说话,你成长的每一个过程哀家都是亲力亲为,从未有半分懈怠,哪怕是你王兄,哀家也从不曾如此疼爱过,可是想不到,却养了这么一个白眼狼,这莫非是哀家没有管教好你?”
靖王垂首不语,脑海中也一一闪现过幼时与太后在一起相处的时候,太后对王兄一直特别严厉,但对他,却是说不出的宠爱,有时候王兄功课出了错,只要他在太后面前撒撒娇,太后总会看在他的面儿上不会太过苛责王兄。
太后接着说道,
“你王兄登基那年,你吵着要出宫经商,哀家本是不同意的,毕竟经商不光有辱王室的尊严,而且还特别辛苦,是你王兄在哀家这里说了一天的好话,哀家才肯答应你,他说你们兄弟,有一个人承担起王室的责任就罢了,对于你,他只想让你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一辈子活的尽兴就行。”
靖王听着,心中的酸楚越来越重,那酸意直从胃中翻涌到他喉间,让他连呼吸都觉得费劲。
“这些,太后娘娘从未与儿臣说过。”
“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哀家要说恐怕得说上个三天三夜,离儿,你刚才说你错了,你不光错了,你更是对不起你王兄对你的疼爱!”
靖王的唇越泯越紧,
“可王兄杀了三哥,他不该背叛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
太后凤眼一眯,
“这话,是先王后告诉你的吧?”
靖王点头,
“我们兄弟三人一向感情深厚,儿臣始终不明白,难道一个王位就能让人失去人性?”
“所以,你之前做了这几日的君王,觉得感受如何?”
靖王想了想,
“自然是威风凛凛,一呼百应。王者的尊荣是普天之下最值得争抢的东西。但,若是因此要儿臣杀了自己的兄弟,儿臣却做不到。”
太后微微抬起下巴,
“帝王本就是要心狠手辣,无坚不摧,你做不到为了王位杀兄弑弟,寒儿也做不到。你当是想不到,你们兄弟三人之中,只有韩擎才是最有做君王的潜质。”
靖王抬起头,
“太后娘娘的意思,儿臣不是很明白。”
太后深吸一口气,缓缓的走下来,
“你的三哥的确是遭人暗杀,可那个人却不是寒儿。”
“那是谁?”
太后如古井一般的眸子淡淡的看向靖王,
“是哀家,哀家趁着韩擎去边关镇守时派了人将他杀死。”
靖王脑袋一懵,满眼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甚至感觉连话都已经快要不会说了。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你不杀他,他就要来杀哀家的寒儿,哀家怎么可能让他杀了哀家的儿子,所以,只能先下手为强!”
“怎么可能!”
靖王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太后娘娘,三哥一向温和,连底下犯了错的下人都舍不得惩处,又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兄弟下杀手?”
“哼!你说的那个人只是你们表面上看到的那个样子罢了,实际上,他跟她的母后一样,就是一个满腹阴谋算计的小人!”
“不是的,太后娘娘,三哥他绝不会是这样的人!”
“你不信?”
太后扬了扬下巴,秀澜嬷嬷立即出去,不一会儿便带了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进来。
“民妇拜见王后娘娘!王后娘娘吉祥!”
又对着靖王拜下身去,
“给靖王殿下请安!”
靖王抬眸,突然觉得眼前的妇人似曾相识,
“你…?”
妇人躬身,
“靖王殿下可还记得民妇?”
靖王仔细想了想,突然想起来,
“你是先王后殿内伺候的嬷嬷?”
妇人笑了笑,黝黑的面庞上陷下去一道道的褶子,
“难为靖王殿下记得,正是民妇。”
靖王狐疑的看着她,按理说先王后不在后,她的下人便会重新分派给其他宫殿,或者比较近身些的都会主动殉葬的。
“你怎么?”
“靖王殿下是想问民妇为何没有殉葬跟着先王后离开又或是为何没有留在宫内?”
靖王点头,心里却知道这个妇人一定会带来什么将自己之前所有的东西全都推翻的东西。
果然,便听那妇人叹息着说道,
“此事说来还得感谢太后娘娘的救命之恩,当年,民妇不慎听到了先王后与三皇子之间谈话的秘密,所以差点被灭口,幸得太后娘娘庇佑,民妇才能逃过这一劫。”
秀澜嬷嬷上前一步,
“张嬷嬷将知道的事情径直告诉靖王殿下便可。”
“是!”
张嬷嬷点头,一双浑浊的眼睛微微的转了转,
“当年民妇还在先王后宫里伺候的时候,有一日换班时,突然发现殿内还有东西遗留在了那儿,便想着去取,哪知刚进去,先王后娘娘便进到了殿中,若是被她知道自己做事不仔细,依着先王后娘娘的性子,定是要罚民妇的月银的,民妇想到这里,便决定猫在了屏风之后,想着等太后娘娘离开了再出来不迟。
可是没过一会儿,三皇子殿下便匆忙跑了进来,他看起来又紧张又有些兴奋,只说自己射中了,射中了。
民妇当时想着,三皇子殿下的射箭本就厉害,只是射中什么哪有这么值得开心的。
可先王后的样子看起来也很奇怪,她竟然问三皇子殿下,尸体找到没有,民妇一听,当即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捂住嘴巴,半点声响也不敢发出。”
靖王听到这里,手心已经开始止不住的往外冒冷汗,
“然后呢?他们说的尸体到底是谁?”
张嬷嬷看起来仍旧有些心有余悸的样子,
“然后,然后民妇就听三皇子殿下说,只是射中了,没见到尸体,但他的箭上抹有致命的剧毒,就算当时不死,也绝撑不过第二天,还说,还说…”
靖王心中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可他仍旧不愿相信。
“还说什么?”
张嬷嬷被靖王突然的怒吼吓得一个激灵,
“还说,还说大皇子殿下如今身在异国他乡,可谓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到时候就算他死了也绝对没有人能够将他联系到一起…”
靖王浑身的力气感觉顿时被抽干,他努力忍住身体不颤抖,
“胡说,你简直满口胡言乱语!你就不怕本王立即让人将你这条上下翻飞的舌头给连根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