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时积雪刚消融,万物竞发。回来时,已经是酷暑盛夏。
何雨梁在鞍钢仅待了三个月,便接到一纸调令,让他立马赶回四九城报到。
提着行李,连胡子都没来得及剃,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在截止日前赶到部里。
找到主管领导汇报完考察学习情况,又被组织部长叫了过去。
等忙活完回到家时,已经晚上7点过。
随意收拾了一下,便抓起桌上的冷馒头,狼吞虎咽起来。
“不是要待半年嘛,怎么突然回来了!”
李寒珊对于何雨梁突然回来,感到十分吃惊。
“你男人要提拔了,当然得赶紧回来。”
今天下午的汇报就是一场面试,主管领导问了他在东北的考察学习情况,又着重了解他对于轧钢厂下一步改革的计划方向。
随后又问了工级制度实施的可行性和难点。
何雨梁一一做了回应,在他的规划中,轧钢厂车间在实行工级制度后,应该实行产品的规范化,标准化,设备更新研发应该是常态化。
试验车间的撤销,是他妥协的结果,如果他能当上厂长,必定要找机会重新设立。
现在和老毛子是蜜月期,100多个项目也是有保留的援助。
赫鲁晓夫已经上台了,过几年中苏矛盾爆发,外援断绝,啥事都得靠自己。
没有培养足够多的研究人员,到时候机器趴窝了都得抓瞎,更别说突破限制,自力更生。
同样的,后勤部门是改革重灾区,现在大部分厂子的管理全靠个人操守。
说句不好听的话,仓库管理员才是仓库最大的耗子。
只要关系好,哪个领导需要,打个招呼就能把东西从仓库里拿走。
可怕的是,主管领导对于仓库的具体了解仅限于账本上的数字。
年底盘查时,物资和账本对不上,他们要做的不是清查物资去向,而是想办法通过虚开支出,报正常损耗的形式来蒙混过关。
以前这些都是杨利民主管的范围,他看不上这么点东西,于是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全国大部分公家单位或多或少都这样,又不是轧钢厂一家所为。
杨利民心思没在这上面,也没有勇气去犯众怒。
以前何雨梁在开会时曾提出过后勤部门管理精细化,制度化,账目公开化,责任制的问题。
就提了一嘴,便引得一堆人气得跳脚,说他手伸得太长。
后勤部门都是油水单位,说不得哪个就是在座的关系户。
私底下流传着一句话说,就许你把叔叔提拔当干部,不允许我家亲戚喝点汤?
这事儿也让他立身不正,加上不是他所管辖,后来便不了了之。
累了一天,何雨梁也没心思和媳妇儿缠绵,逗了会儿儿子闺女,便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第二天刚到办公室,就被梁书记拉着诉苦。
“你可总算回来了,今儿个我能下个早班,回家看看媳妇儿孩子。
他妈的杨利民,这混蛋玩意儿,不干人事儿,把厂子搞得乌烟瘴气,差点把老子给累死。”
看来这事儿真把梁书记气得够呛,让他忍不住爆粗口。
何雨梁将梁书记迎进办公室,这才仔细打量他。快变成小老头了,胡子拉碴,头发也白了一圈,抬头纹又多了几道。
有点忧国忧民的味道了。
一二三把手一肩挑,看似威风八面,实则苦不堪言。
中层干部上级调拨了一部分,奈何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
一个万人大厂每天需要做的决定有多少,没有人计算过。
他现在凭一己之力干着书记,厂长和本该属于何雨梁这个事实上的常务副厂长的活。
幸亏上级调来了一个副厂长,同时又任命李怀德当了副厂长。
不然他还得多两个事儿。
何雨梁呵呵一笑,当秘书给泡了茶来,又给梁书记递了烟,说道:“您是咱们厂里的定海神针,有您在,咱们厂里必然玉宇澄清。”
“行了,别光拍马屁,赶紧的把你的工作接过去。”
随后他又站起来,跑到门口叫来自己的秘书说道:“你去把车间的报告都拿过来,让何厂长处理。”
梁书记吩咐完,似乎卸下了千钧重担,悠然靠在沙发上抽着烟。
“这一次学习如何?咱们今儿也把厂长的活交代一下,既然回来了,我这代厂长也该代回到你头上了。”
这是厂里上上下下都明白的事儿,不然不会把何雨梁急匆匆的从东北叫回来。
何雨梁目前是厂里行政班子里硕果仅存的“老人”。是目前唯一从合营开始还在厂里稳扎稳打的人。
上级要实行工级制度和一系列改革的事儿,根本就不是秘密。
作为对厂里情况熟悉又有威望的何雨梁来说,这事儿非他莫属。
只是这年龄吧,又成了一个问题。
何雨梁今年虚岁才27,太年轻了。轧钢厂厂长是副厅级干部,何雨梁凭一己之力,一直在刷新四九城年轻干部的记录。
“收获很多,感触很深,咱们轧钢厂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要走出一条适合自己的路。”
两人就轧钢厂的情况交换了彼此的看法,就即将实行的工级制度具体实施交换了意见。
随后这小老头便笑眯眯的回到了自己办公室。
等梁书记走后,何雨梁便又给自己点上一支烟,靠在椅子上思考梁书记突然变亲近的原因。
想了半天,也只能归咎于轧钢厂经不起风波了。何雨梁接任厂长的事板上钉钉,一二把手必须要团结一致,才能扭转轧钢厂在上级心中的印象。
随后何雨梁秘书发出通知,让新旧厂区的车间主任下午到会议室汇报工作。
老厂区的分管厂长被牵连,估计要在监狱里度过十来年。他的工作自然被梁书记交给了何雨梁。
第二天,上级组织部门到轧钢厂宣布了对何雨梁的任命。
梁书记果然是乌鸦嘴,代到了何雨梁头上。
他被任命为轧钢厂党委副书记,常委,代理厂长,主持工作。
这让何雨梁有些郁闷,当个名正言顺的厂长怎么就那么难?
对于何大清而言,侄子这代理不代理的不重要,事实上的二把手足以让他在厂里享受比处级干部还高的待遇。
不过这待遇就享受了两天,就被找上门的何雨梁给打破。
“什么?你要把我调走?调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