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失笑：“什么东西啊。”

    姜映波便献宝一样地拿出了那织了个开头的毛衣。

    老夫人的沉默，震耳欲聋。

    哎呀，你说的这个东西，我好像也会耶。

    但我也一点没想到这东西还可以拿来改善民生——想不了一点，现代的姑娘穿越到这个干啥啥不行的时代，想做个肥皂找不着氢氧化钠，想搞个化肥闹不明白怎么把氮固定，就连做个饭都要琢磨很久茱萸怎么做辣椒的平替，织毛衣？

    现代的姑娘织毛衣，除了博主整活，正经人都是买了现成的线直接织，关键这个时代的线只有丝线和棉线，而丝线和棉线是织不了毛衣的，最靠近毛线的材料是想办法买两斤羊毛，可哪个普通姑娘能熟练掌握这种从羊毛到羊毛衫的技艺呀。

    老夫人心有戚戚，但这总归是姜映波自己琢磨的东西，老夫人没有揽功的意思，直接给徐影递了话，说姜先生预备给你一个惊喜。

    徐影：好呀好呀！

    然后很快看了一下自己的日程，挑了个方便的时间之后，由姜映波自己选择是在宫里见还是徐影出去走走。

    姜映波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太摆谱，自然是她入宫。

    还给徐影带了个伴手礼——三两天织出一件毛衣来虽然办不到，但是织个手套还是可以的。

    汉人收礼讲究一个含蓄，少有拿到礼物当场就拆的，但在姜映波的强烈要求下，徐影拆开了礼品盒，看到里面的手套，还觉得有些稀奇，接着便在姜映波“戴戴看”的疯狂暗示之下，戴了戴。

    东西确实很好，纯羊毛的，现在又是春寒料峭的时节，手套一戴上，便觉得异常温暖。

    但皇帝嘛，见过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自然不在少数，手套徐影有的是各种皮的毛的丝织的，想要缂丝的都不是不可以，倒也没有多惊奇，只笑道：“这便是先生要送给朕的惊喜？”

    “陛下莫不是看不上？”并非正式召见，姜映波也不怎么爱讲规矩，极自然地坐在了徐影对面，笑道，“这可是羊毛织的。”

    羊毛织的，又如何呢？

    那是祝青萝才会问的问题。

    徐影是明白其中价值的，就是有点不敢相信：“当真？没哄我？”

    ——情绪调动起来，连朕都不会说了。

    “没哄您。”姜映波笑了，变魔术一样从自己的荷包里拿了一团洗干净的蓬松羊毛出来，“知道陛下不信，不如陛下弄个纺车过来？”

    “不用织布机么？”徐影挑眉。

    “织了就成毛毡了，反而不好看。”姜映波笑，“有纺车就行。”

    来来来。

    针线坊很快抬来了一架纺车，这对于姜映波手头那一点点羊毛无疑是有些小题大做。

    但问题不大，凑合凑合能使。

    姜映波很快就把一团羊毛弄成了长长的毛线，面君自然不能带利器，姜映波也不想现拿竹子削两根毛线针，所以就问徐影要了两根足够细长的银筷子，现场给徐影织了一截儿。

    徐影看得眼睛都直了。

    惊喜，果然是惊喜。

    “姜先生这。”徐影拿着姜映波才织没两行的羊毛衫，感受了一下织出来的布料的效果，赞叹道，“可以说一声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了。”

    姜映波就坦然地受了这句夸奖，一点推辞的意思都没有。

    因为这真的功劳很大，是可以记入史册的那种，上可碰瓷嫘祖娘娘养蚕缫丝，下可并肩黄道婆改良棉麻纺织技术。

    在这一点上，其实老夫人和祝青萝都非常的想当然——现代社会的各种真·羊毛制品还是很贵的，固然没法儿碰瓷丝绸，但和价格早就被打下来了的棉花那简直不是一个阶级，所以她们会自然而然的觉得其实研究羊毛没有意义，那么贵的东西研究了也是为中上层服务。

    但在这个时代，棉麻还得占土地去种，养蚕更是个“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的既消耗人力也浪费土地的奢侈品大项，但羊毛就不一样了，它真的便宜，更准确的说，这个时代还没研究明白怎么彻底发挥的作用，它大多数时候其实是浪费了的。

    因为游牧民族的技术水平是真的有限，对羊毛的主要利用方式其实是擀毡，主要产品是各种地毯挂毯，巧思一点就是毛毡帽子，奢华一点或许会拿来搭帐篷，实在没衣服穿了，也能凑合凑合把弄出来的毛毡缝吧缝吧拿来御寒，这就是中原称之为“毛褐”的东西。

    首先说毛褐，但凡过过苦日子都知道，它十分难穿，又笨又漏风还不贴身，只有真穷人没办法才穿它，但凡有点钱的百姓都得给自己整棉衣，再有钱一点就弄各种羊皮制品野兽毛皮。

    至于毛毯挂毯……它再精美，到底是有它很好没它也可以过日子的东西，即便说为了抵抗严寒实在得铺个毯子，其实各种毯子都很耐用，没有衣服的损耗那么大，而毛毡帽子更是有一两顶就行了，一旦需求不大，游牧民族甚至都没有发展出来定期给所有羊剪羊毛的习惯，只要不是家里的毯子实在是没法用了需要擀个毡，牛羊到换毛季，那换毛就换毛呗。

    就这种情况，如果大魏以铁锅茶叶盐巴去北戎换羊毛，即便价格便宜些，北戎也绝对没有不乐意的道理呀。

    想到这里，徐影摩挲着手里打了几行的毛衣，开始露出了老谋深算的笑容——中原的百姓会在寒冷的冬天冻死，难道北戎的百姓就不会？人都是一样的人，他们那地儿更冷！

    并且，摸摸这才织出来的半截儿布，它确实有着相当不错的延展性，戴的手套就能感受出来手套能把手包裹得很好。

    这对于读书人来说或许意义不大，提笔写字是微操，戴上手套再轻薄都显得笨重，甚至对中原人来说都就那么回事儿，冬天在野外抡锄头是冷，但只要风不大，动起来就暖和了。

    但是，冬天，在野外，骑马，你试试？

    毛绒绒且温暖的手套是神器好吗！

    并且……中原的衣服越贵族越讲一个宽袍大袖，老百姓都有一种“只要有钱（买布料不心疼·不用我亲手做·不用我亲手洗）谁不想穿华丽的衣服飘飘欲仙地活着”的审美，毛衣织出来了，怎么和现有的汉服搭配上，可能还需要一些文化融合。

    但是，延展性很好——至少比绸缎和棉布要好，不需要特别量体裁衣也能做到很贴身的毛衣搭配骑装穿，徐影凭空都能想得到，搭哪儿都很对头。

    那么，如果中原从北戎大量收购羊毛，再把毛衣倒卖回去，岂不是又多了一条可以无限制在北戎身上吸血的途径？

    徐影脸上的笑容，渐渐地灿烂了起来。

    但想到了一半，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回忆着刚才姜映波的操作，自己上手织了两针，然后，就是长长一声叹息。

    “陛下？”姜映波是懂政治的，知道自己今天掏出来的东西对如今这物资匮乏的社会是什么分量，也早预计了徐影肯定会琢磨一会儿，听徐影叹气，就知道差不多了，开口问，“怎么了？”

    “有些遗憾。”徐影拿着手里的银筷子和羊毛线，忧伤地叹息，“朕看先生弄了一遍，朕好像就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