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映波舔了舔嘴唇。

    她消息再闭塞，也知道老夫人是徐影亲娘，论理是太后都做得的人。

    这样的人问姜映波怎么看东瀛，再结合一下徐影才和她聊过的她预备让姜映波做什么的话题……但凡有点政治意识，都该意识到这有可能决定自己将来的去处。

    这让姜映波不得不慎重地想了很久，才道：“东瀛，小国耳。”

    “怎么个说法？”老夫人追问。

    姜映波笑：“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东瀛是你说的那样的国家么？”老夫人挑眉。

    姜映波道：“至少就我所知，中原旁边的大小国家，朝鲜南越是一直非常乖顺，吐蕃在唐时因松赞干布统一，文成公主入藏，再有当时记录里似乎气候转好，曾有和中原分庭抗礼的实力。北戎几次改名，从匈奴，到突厥，到北戎，都是中原大患，那也是它有广袤的草原，民众以游牧为生，自然而然便有一支骑射皆佳的骑兵之故。可东瀛从未强大过，凭什么不对中原纳贡称臣？”

    “东瀛怎么你了？”老夫人不由失笑，“这么苦大仇深的。”

    姜映波轻声道：“我曾在江南一带游历，见过不少跨海而来的倭寇扫荡村庄，杀人如麻。那样的场景，怕是任何人见了都不会无动于衷。”

    老夫人抿了抿唇。

    姜映波继续道：“我明白您问我想去哪里的用意，我也愿意去——他们若是管不好自己的国民就不必管了，换一个能管好的君主便是，只是我不太确定的是，我能从中原得到多大的帮助。所以我要问清楚，东瀛是您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

    老夫人洒脱一笑：“众所周知，我从不干涉陛下治国。”——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后宫不能干政了。

    #最多就是徐影犯蠢的时候把闺女骂一顿嘛

    姜映波托腮：“那也就是说，我的问题，在您这里，没办法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你想问什么？”

    “我是一定要在当地扶持当地的势力。”姜映波笑，“还是可以自己做女王。”

    老夫人噗嗤笑了：“即便中原允许，你也得自己有那份实力才行啊。”

    “我自己几斤几两，我自然心里清楚。”姜映波开始饶舌，“但中原能不能容我在那边改朝换代，是我控制不了的事情。”

    老夫人笑着摇头：“只要你有那本事，陛下自己都是女帝，怎会不允许你做女王呢？”

    “老夫人要这么说。”姜映波现在就要把事情定下来，“我可当真了啊。”

    老夫人失笑：“你尽管当真，不过看你的样子，似乎不想知道我原本要对你说什么。”

    姜映波能听不懂弦外之音嘛，赶紧亲自给老夫人端了杯茶：“洗耳恭听。”

    老夫人笑纳了那杯茶，笑道：“其实对我来说，东南西北，无论你往哪个方向走，都可以算是关我何事。”

    “老夫人之所以关心我的去处。”姜映波道，“是东瀛有什么特殊之处么？”

    倭寇的事情刚才已经聊过了，但老夫人对此似乎并不动容，这应该不是她想提醒自己要完成的政治目的。

    细想也对——前朝末年那种中央对地方全面失控的情况才会让老百姓面对倭寇全无办法，像大魏现在，无论是直接拉一支军队去剿匪，还是鼓励当地百姓自己组织一批人民去干架，有的是办法，不足为惧。

    老夫人笑了笑，一共就蹦了六个字：“东瀛有白银矿。”

    姜映波一下子眼睛就瞪圆了：“在哪里！有多少存量！”

    “我不知道在哪里。”老夫人这就很光棍了，“能知道这么个消息已经算我博闻强记了，还想我如何呢？至于有多少……不敢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吧，但数量非常可观是真的。”

    巅峰时期占全世界银产量的三分之一的那种可观→_→

    姜映波好努力地做着自己的表情管理，许久才平静下来：“这样好的一个地方，轮到我，实在……太意外了。”

    “是好地方，却隔了个海，中原的力量确实不太好过去。”老夫人道，“再说了，东瀛君主万世一系，想撬动他们的地位，还是有些困难。是要和那万世一系硬比法统比拳头大，还是想法子绕过他们的法统，就看你的了。”

    姜映波长长吸了一口气：“若是前者，老夫人有何建议？若是后者……我又该如何做呢？”

    “你这样就显得有点偷懒了吧。”老夫人调侃道。

    姜映波笑道：“总之都是给大魏做事，老夫人何必藏着掖着呢？”

    老夫人失笑，本来这也是她准备给姜映波好好唠一唠的内容，倒也不藏私，直接说。

    若是前者，姜映波可以求大魏这边送个皇子公主过去，能不能忽悠得当地百姓去崇拜有着中原皇族血统的殿下而抛弃那个近亲结婚的万世一系，看姜映波自己的本事。

    若是后者，老夫人反问姜映波：“你想啊，到底是什么样的君主才能有万世一系，皇位代代相传呢？”

    姜映波想了很久，到底是认知问题，她理解的君主始终是中原这种实权之人，而怎么想，再明达的君主都不可能保证十几代几十代后人的政治水平啊。

    就很苦恼：“实在……不知。”

    老夫人便笑：“傻姑娘，君主不掌权不就是了？”

    姜映波“啊？”了一大声：“君王怎么能不掌权呢？”

    “怎么不能呢？”老夫人笑道，“你想一想东汉那么多小皇帝，然后走马灯一样换的权臣，不也支持了好几代么？”

    姜映波皱眉：“但只是支持了好几代，也没能万世一系啊。”

    “那是因为小皇帝们总有长大的一天，而从来小皇帝们所认知的都是皇帝要掌权的，一旦他们要利用帝王的名义与权臣争权夺利，权臣岂能束手待毙？所以小皇帝一个个的都长不大呢。”老夫人道，“但倘若他们从来没有和权臣争过，安心做个只管祭祀别的一概丢开的名义上的皇帝，难道权臣还不能像供个神位一样把皇帝们供着？”

    姜映波开始深思，许久，喃喃道：“小儿抱金行于闹市，自然引人觊觎，倘若要保全小儿，只能把金丢了。”

    但想一想还是不对：“可权臣为什么还要供着个连金都丢了，已然没有价值的小儿呢？”

    老夫人笑道：“怎么叫没有价值啊，只要皇帝还活着，权臣就是永远的忠臣，这难道不是价值？”

    不是每个权臣都愿意承担弑君的风险的——细想下来有什么趣味呢？现在权臣弑君做了皇帝，几代人过后，不还是会有人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把么？

    “何况。”老夫人道，“据我所知，那边的皇帝可是自称神族之后，素来颇得百姓信服，又颇乖觉，向来不去碰真正的权力，这样的君王，换了你，你会选择弑君自立么？”

    真弑君了，你就得承受那鬼知道存不存在的神族的因果报应，承受百姓“你把我们的神赶走了”的怒火，关键你自己也得不到什么——人家手里又没有实际的权力，不过有个帽子而已。

    帽子这种东西，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这真是……”姜映波琢磨了半天，笑叹，“奇妙啊。”

    老夫人笑道：“只要我足够废，就没有人能伤害我，也算一种策略。”

    姜映波赞：“贴切！”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老夫人笑着拍拍姜映波的肩膀，“要想到人家的地盘上抢班夺权，咱们要注意的还多着呢。”

    姜映波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