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病就这么过去了？

    并没有。

    这里并不是后世，后世那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也每每会带来全城戒严，而每次解封，人民群众都能感受到自由的快乐，恨不得立刻就聚众轰趴，城市几乎第二天就能恢复生机，可这个时代拿什么和物质和精神都极大丰富，政府是真的能为人民负责而不是“牧民”的后世比呢？

    实际的效果是，宣传是宣传了，但还是没有人出来。

    因为虏疮实际上是没有结束的，就是昨日都还有人身上冒出了水疱来，然后家里开始哭天抢地，犹豫着要不要报告官府，好把病人弄到贡院去。

    对，报告。

    不知从什么时候……不对，细细算下来就是从荆王殿下进了贡院，徐家范家的主子们都接种了牛痘之后，官府就再也没有和最开始发现天花疫病时那般，天天挨家挨户搜查一遍户籍人口，要一个个看过脸上手上有没有长脓包，有症状的都得拖去贡院集中治疗了。

    想去贡院，还得给官府报一声，等官府派人过来拉人。

    好消息：不收钱。

    坏消息：因为官府也试过了历代医书里所有据说是对虏疮有用的药方，都没用，也有大夫给患者号了脉开了方，也没用，这病主打一个熬，去贡院也没有什么有效治疗的办法，活下来&浑身的痘疮都自愈了就放出来，没活下来就官府帮着在乱葬岗处理了尸体，几乎没有成本，所以不收钱。

    并且，和后世发生疫病时，人在方舱医院治病，一般都能平安归来不一样，这个病既然主要靠熬了，这个时代连输液的技术都没有，真去了贡院，很大概率是有去无回。

    那还往官府报个屁啊！

    一家人即便是死也要死在一起好吗！

    但，他们一家人可以选择死在一起，他们的邻居可不这么认为，听到了隔壁的哭天抢地，官府管事儿的时候还可以期待官府的快把那个病人弄走，官府一旦不管事了……我要搬家！我隔壁就是个满脸麻子的病人我看了我害怕！

    （然而并没有钱）

    只能开始嘀咕，陛下从来都是个仁君啊，怎么这回说解封就解封了呢，陛下你得负责到底啊！

    哦，你说陛下都在自己娘家安排牛痘了，还要人家怎么负责？

    ——搞笑，以牛痘防人痘之法属于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听荆王殿下种牛痘的故事真就是仿佛活在梦里，但凡是个有正常思维逻辑能力的人谁敢相信牛痘真的能防虏疮啊！

    问就是不接种！解封了也不出门！主打的一个小命要紧！

    问题就是，平民百姓不出门就不出门了，只要家里有点余粮，在菜园子里哪怕就是随便种点白菜也能过日子，可官员怎么办呢？

    封城那自然而然可以不上早朝，可以不坐班，文件可以暂时放放，可是解封了之后，难道还能硬扛着不出门么？

    ……可以。

    告假就是了。

    于是解封之后的第一次大朝会，有六七成的官员都告假了。

    徐影对这个趋势心知肚明，都没去金銮殿，直接到了佛堂，说要为还在贡院之中的楚湘与无双祈福。

    整得正在念经的楚琏都一脸懵逼，姐姐种牛痘的时候没见你来佛堂一步，姐姐进贡院那天没见你抄经书烧掉，在你自己都种了牛痘几乎是给全天下宣布牛痘真的能预防虏疮之后，你想起到佛堂祈福来了？

    他是懵逼了，但也不敢不给徐影腾位置，徐影神色平静地跪倒在了佛前开始上香许愿，一直陪在徐影身边的小余姑娘则把楚琏一拉，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给楚琏说了个事儿。

    楚琏人都麻了，小声问：“此法……管用么？”

    小余姑娘回答：“在三清山道观里试过，但倘若殿下怕死，那也罢了。”

    楚琏抿了抿唇：“不怕，既然安排好了，便这么做罢。”

    伴随着楚琏下的决心，阴沉了好几天的天穹，“轰隆”地响起了一声炸雷。

    楚琏哆嗦了一下，袖子里的拳头都握紧了，脸色也发白，却站稳了什么都没说。

    徐影低低笑了一声：“行，让田忠把人叫过来吧。”

    有宫人飞快把今日都风雨无阻过来上朝的官员们请了过来，徐影拜完了菩萨，也挪去了旁边的厢房。

    人并不多，厢房也站得下。

    一干官员也属于是没见过徐影都有求神拜佛的一天，心里感慨了一番“可怜天下父母心”，接着行礼如仪。

    君臣许久不见，彼此之间都有些不知从何聊起的生疏，然后就被一个小御史抢了先，一顿“天降灾难，系陛下是天子，不施仁政，倒行逆施，苍天示警所致，陛下只需下一封罪己诏向苍天请罪，灾困自解，又何必向神佛祈福，多添麻烦？”的开场白。

    徐影尚未如何，官员们大多头皮是麻了一下。

    ……对的嘞！还有这个角度！

    一想是啊，诚然天子下罪己诏确实不一定会导致虏疮原地消失，但是我们可以怪罪是天子罪己罪得不够深刻呀！

    可是要怎么深刻法呢？

    官员们心里的小算盘就开始噼里啪啦了，再看向徐影，却发现她并不慌张，只淡淡道：“那照你说，朕是哪里做得不妥当，竟招致苍天示警？”

    官员们顿时眼睛发亮——

    这个可以唠的不就多了吗！

    头一项就是牝鸡司晨，女子当政岂有好的？

    紧接着的就是你非但牝鸡司晨，现在看这个发展趋势你还准备让你女儿接着牝鸡司晨，你还开女子科举，挑战天理人伦，岂能有好？

    还往下就是打压世家了，诚然你打压了那些顶级世家是给了我们这些稍微次一些的人家发展的机会，可眼看着我们就要发展成顶级世家了，所以现在肯定得劝说你尊重读书人，尤其把士人的特权恢复回去，不然我们拿什么发展成世家啊。

    至于什么搞新技术，搞官制改革新科状元都要去当县令，发展商业让农户们都不老老实实种地……说起来简直都是血泪好吗，女人当政你也不能这么瞎搞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