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双还是照做了。

    因为以无双对世界的认知和对知识的直觉，他能看出来，祝青萝和老夫人的知识体系是完整的。

    虽然她们那一套和传统中医判然有别，根本不在乎什么金木水火土的相生相克，也没有千人千方、方方不同的高级定制，但她们的那一套体系好像是说服了她们的，在她们见识过的世界里，是有效的。

    医学的有效，谈什么玄学、调养、内在、阴阳，那都是屁，最核心的定义是要有用，要能治好病，而以老夫人和祝青萝表现出来的生活能力和判断能力，经她们判断后的“医学有效”，可比大夫们捏着小胡子说什么“或许”，“可能”，“吉人天相”好使多了。

    所以即便她们提出的预防疾病的办法要麻烦一些，无双还是严格遵守了，到得如今，身边不是没有人倒下，但无双仍然健康，无双虽然暂时没研究明白是她们的办法还是别的什么巧合起了作用，但既然没有得病，管那么多呢，防疫模式继续保持啊！

    所以，即便信是徐影的，无双也没有直接接触，是直接拿出了在烈酒里泡着的两双筷子，左手一双右手一双，上下翻飞地拆开了信。

    上面是徐影熟悉的字迹，“先生千万保重身体”的关怀过后，是对最近牛痘的研究到了什么程度，还需要多少时间的介绍，然后才说的我们虽然可以等，但直接和病人接触的先生这边肯定会比较急迫，我们不好给先生做这个要不要提前种个痘的决定，但还是得告诉先生这个事情，先生自己决断，要不要铤而走险提前试一试那个种牛痘的办法。

    末了，说的是先生到如今还没有得虏疮，让人既放心又担心，想来这不是单纯的运气，一定有点什么原因在，所以……无论先生如何决断，即便选择提前种痘，因为我们没有办法保证这一定是牛痘并且牛痘一定有用，所以先生绝不能种痘后掉以轻心，请务必保持现在的生活状态才好。

    一封信读完，无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那……用，还是不用？

    无双很快笔走龙蛇回了一封信，封好，把信放在窗棂上，朝外做了一个手势。

    没有什么动静，但无双直接转身回屋了。

    很快，就有暗卫无声地出现，暗卫手里都自带烈酒，把信封消毒过后才拿起信来，往皇宫送了过去。

    徐影那边拿筷子拆信，就远没有无双拿着筷子还能驾轻就熟的效果了。

    但还是勉强拆了，摊平在桌案上，无双写的也简单，甚至但凡不是不太礼貌，感觉他就只想写一个字。

    “用。”

    连犹豫都不带犹豫的。

    徐影皱了皱眉，但都已经是谈妥了的事情，既然无双下了决断，徐影就叫了暗卫过来，要暗卫去国公府传信，给无双把人送过去。

    暗卫领命，才要离去，徐影还是没忍住，道：“且慢。”

    “陛下？”暗卫回头，单膝点地，“还有什么吩咐？”

    徐影道：“你跟着国公府的人去贡院，不必进去，就问无双一句，朕不质疑他的决定，可他态度为何会如此坚定？”

    暗卫飞快去了。

    人也很快从国公府送到了贡院，鉴于伙计的强烈要求，他没有进贡院，和无双属于隔着墙，他把手上最后一个脓包的脓液挤出来涂到了刀尖上，让暗卫翻墙把刀交给了无双。

    伙计的活儿就到此为止了，自有国公府的人送他回去，而无双把袖子捞上来，面不改色地让暗卫拿着刀在自己大臂上划了一个伤口，还抹了几下，确保脓液涂到了伤口上。

    末了，暗卫自然问及徐影的问题。

    无双笑了笑：“因为荆王要去试一试牛痘是不是当真有用，让她一个小姑娘去面对这么大的事情，谁又狠得下心呢？”

    如果无双能提前种了牛痘，即便他不会做的那么过分，去穿得过虏疮的人穿过的衣服，去触碰得病的人身上的脓液来验证牛痘是不是真的能预防虏疮，但他至少验证了在身上划拉一个口子往上涂抹脓疮是没有太大的危险的。

    虽然接种了牛痘之后无双也不会就摆烂了，连手都不洗了，毒也不消了，也因此即便接下来无双继续和病人待着却没有得病，没有办法得出是牛痘预防之效，但如果十天半个月过去，无双还是没事，那么，会不会给那个十二三岁便要挺身而出，孤独走完一段成年人都不敢走的道路的小姑娘一点安慰呢？

    “臣和殿下师徒一场。”无双轻声道，“殿下年少聪慧，一点就透，细想来，臣连在给殿下授业解惑时，教授的东西都不多，这也算是一点心意吧。”

    无双的话，原模原样地传到了徐影耳中。

    为了皇帝的安全，暗卫说这话的时候站的很远，宫殿开阔，还有微微的回声，听到了最后一句“一点心意”，徐影已经是忍不住捂住了脸。

    一只手捂脸，另一只手朝外挥了挥。

    暗卫自行退下，然后徐影坐在皇位上，烛火明明灭灭，映在她的脸颊上，衬得泪光都闪烁着光芒。

    过了不知多久，天黑都快等到了天亮，徐影素有积威，她没有喊，宫人便也一直不敢进来，只到天快亮时，紫藤才进来，预备问问陛下要不要伺候洗漱的人进来。

    然后紫藤自己都吓了一大跳：“陛下，怎么了？”

    徐影的眼睛都肿了。

    徐影摆摆手说无妨，让洗漱的人进来，紫藤出去传人，徐影突然开口：“去看看荆王，等她醒了，叫她过来。”

    紫藤领命而去。

    清晨嘛，最近又因为疫情没有早朝，又是最贪睡的年纪，楚湘就睡到了自然醒，洗漱后才到了徐影这边：“阿娘唤我？”

    这时，徐影都已经收拾妥当了，眼睛的红肿都消下去许多，看上去不过是一个熬夜批奏章精神不太好的样子，倒没有让楚湘担心。

    “嗯。”徐影对楚湘招了招手，“过来。”

    楚湘乖巧地走了过去，被徐影抱在了怀里。

    楚湘有些意外今日徐影怎么一副被生活蹂躏过的样子，但小棉袄嘛，就安心在徐影怀里窝着，小声问：“怎么了？”

    徐影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昨日让暗卫去问无双的话原原本本给楚湘说了一遍。

    “虽然娘的湘儿不是那种知恩不报的白眼狼。”徐影柔声道，“但是……还是要给湘儿说，先生如此大恩，我们将来必不能让先生没了下场。”

    楚湘整个人都惊愕了，喉咙也哽了许久，方才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