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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章 牛角尖
    亲母女,即便徐影想不明白老夫人到底是怎么琢磨的社会运转的逻辑,又到底经历过什么,但她还是能从老夫人的只言片语中,感觉到那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文明和教训。

    只是徐影觉得有些无奈:“阿娘所说,哪个帝王不想做到呢?可历代雄主都不想自己的王朝走向崩溃,最后不也都崩溃了么?”

    目前为止,食利阶层就是只能通过朝代更替来解决啊——只有新的,从草莽中起来也好,从小贵族崛起也好,总之利益牵扯没有那么大的新贵,以摧枯拉朽之势,才能把一堆世家、贵族、高官、勋贵……杀得天街踏尽公卿骨,那世界就消停了,文明就重建了,原本的食利阶层物理消灭了,对老百姓的层层盘剥也就没有了。

    但改朝换代对国民生命财产的内耗,也是不可估量的。

    老夫人看着女儿年轻的面庞,轻轻叹了口气。

    总不能和闺女说自我革命是跳出乱兴衰历史周期律的答案吧。

    但以现代人的眼光,给古代帝王一些建议还是能做到的:“卖玻璃那样的奢侈品就很合适呀,那东西又好看,又易碎,碎了就买新的,只要一直保持高价,再多弄几个新鲜样式,达官贵人们一直买,就一直补贴了国库,也补贴了书院。”

    因为它是以奢侈品形式卖的,国家能收到奢侈品税,因为玻璃的造价又不高,连书院都赚了个盆满钵满。

    徐影好笑:“这于阿娘所说的让达官贵人少盘剥些小老百姓,似乎并无助益?”并且让达官贵人们多了个花钱的渠道,没准还会多琢磨琢磨怎么从老百姓身上多薅点钱呢。

    “确实如此。”老夫人道,“但书院得利了呀,书院本就是为那些上不起学的小老百姓家的子女而设立,最终还是会回报到那些孩子身上的。”

    而读书能明智。

    达官贵人们能盘剥老百姓,过于发达的政治文明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老百姓不懂你这些高端的政治文明,也不知道如何用政治手段去抑制达官贵人。

    那就让他们读,去学大魏律,去学商君书,甚至哪怕是学陈胜吴广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学提高自己的统战价值让自己看起来不好惹让达官贵人不敢下手……

    论人类智力,累世公卿和小老百姓是没有那么大区别的,累世公卿能学那些政治手段来盘剥百姓,小老百姓如何就不能去学律法礼仪来抵制公卿了?

    “阿影。”老夫人笑道,“于你这一朝,甚至于湘儿那一朝,人品还是坚挺的,我向来不怀疑你们愿意从自己的私囊中拨款来建书院,但再往后就难说了,想要书院长长久久地存在下去,能让贫寒百姓也有个地方能识字,我还是想,在你或者在湘儿能说了算的时候,让书院能独立运行,不耗内库的钱,但始终作为君王为普通百姓而办的书院而存在。”

    子孙后代的靠不住性,这个是所有帝王都心知肚明的问题。

    并且毫无办法。

    徐影无奈地笑了:“一直耗着内库的钱,倘什么时候内库钱财不凑手,君王确实有可能狠狠心把书院关了算了,即便被世人议论也只是一时的。或者倘若个是有些手段的君王,也可以名义上继续开,实际上拨款磨磨蹭蹭,招收学生也挑挑拣拣,让老百姓自知无趣,书院也就名存实亡了。所以还不如不靠内库拨钱,却让君王得个为百姓能得教化而开书院的美名,君王不必付出银钱,时不时去书院看看便能安抚百姓邀买名声,自然无论政局变换如何,换了几代皇帝,都不会起取缔书院之心,而书院虽自负盈亏,但至少有了个君王所开的金字招牌,去面对官吏盘剥,地痞闹事时,也能多许多底气,这才是长久之法。是么?”

    老夫人纠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想想子孙不肖的将来,徐影表情微黯,但她到底不是好大喜功,听不得半点不好的君主,还是打起精神道: “想的固然可以很美,可是不用内库资助,阿娘预备拿什么让书院能自负盈亏呢?”

    “这个陛下便不用担心了。”老夫人笑道,“玻璃不是还能卖几十年的么,等几十年过去,玻璃不值钱了,自然会有新的小玩意儿能用来收割达官贵人的钱包。”

    #你要相信创造的能量嘛

    徐影莞尔,看着都已经年过半百的老夫人,就……也行。

    论那些宏观的,好听的,仿佛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话题,书院自然功德无量,可即便没有那些宏大的目标,徐影想一想老夫人单纯做个国公夫人时给人的是何种垂垂老矣·混吃等死·连朝中显贵人家的各种宴会吃请都懒得前往的老封君模样,如今又是何等的容光焕发,仿佛还能向天再借五百年的豪情,身为子女,就会觉得开这么个书院,还是很值的。

    “好好好。”徐影最终回复老夫人的是,“近日书院没来哭穷,女儿也就没有给书院拨什么款子,阿娘尽管按您与祝先生的心意来,倘若运转得下去,女儿这边也缺钱,既然书院不要,何必强给书院塞银子?倘运转不下去,该来告诉女儿支撑不住了便来,左右至少到现在为止,书院还挂着女儿的名呢,阿娘不也说,女儿与湘儿的人品暂时还是靠得住的么?”

    老夫人也灿烂地笑了。

    追忆往事,徐影的嘴角都渐渐逸出了一缕笑意,范筠知道徐影在出神,以她的察言观色能力,自然不会不知好歹地打断,只等徐影开始微笑,她才轻唤一声:“陛下?”

    徐影顺势回神,看着下首的范筠,眼角眉梢都是带的笑意:“想到了一些之前阿娘给朕说过的事儿,一时出神,弟妹莫怪罪。”

    “臣妇不敢。”范筠赶忙回答。

    徐影便又和范筠说起些娘家事,多少听范筠说了些近日又是哪家和哪家结亲,哪家老人家过世,家里的庄子收成如何,现在大哥大嫂带着侄子都跑路了,她代管大房的财产大概都有什么(主要是报备一下,免得回头被人怀疑她给大哥大嫂管家还贪墨了东西)的话。

    徐影倒是也有耐烦心听,听完了也常规夸赞过范筠管家有方,徐家得此媳妇确实幸运,夸完了还揣测着自己弟弟的心意,多少劝了两句范筠莫要过于辛劳,若觉得家事过于劳顿也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徐家也不是那种对媳妇有非常严格要求的人家,若是管家真的能让范筠有成就感她当然可以管,若是不想管了直说也不会有人怪罪。

    范筠对这一家人向来是满意的,也急忙给徐影说并不勉强,这是她应该做的,家中也没有人逼迫她云云。

    这次的姑嫂相会,仍然是在和谐的氛围中落下帷幕,徐影没记住范筠说的那些家务事,倒是对祝青萝的新发明感了兴趣。

    别的不说,就祝青萝终于不再纠结那个连徐影的耳朵都有些长茧子的洗煤技术,徐影就觉得值得去给祝青萝发个“你终于从牛角尖里出来啦”的表彰→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