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高官们走出桃花林的时候，每个人的心态都挺奇异的。
谁能想到，大家竟然这么轻易就接受了女子入朝的事情呢？
甚至……大家答应得还一点不勉强，细细算来，还挺为家里的女儿松一口气的，属于是那种回家了给夫人或者姨娘一说，夫人或者姨娘都能进佛堂多上两炷香的程度。
——自己是男人，男人对女人是个什么态度那自己能不知道吗？
——那民俗里男人娶妻笑得脸都要裂了，只有女人出嫁是哭哭啼啼，母亲又哭又笑，父亲神色凝重，你说为什么凝重！
还不是父亲最知道嫁了人是很大概率没有好日子过的！
现在好了，真属于是遇上好时代了。
这样轻快的心情，走出桃花林之后，还能听到琅琅琴声，应当是无双在抚琴。
那不管是走也好留下来也好，人家无双是主人，还是要意思意思过去打个招呼的，遂寻了个文渊侯府的小厮，一路寻到了无双的书房。
无双倒也给面子，此时阳光还好，温暖而不算酷烈，便吩咐了小厮在院中摆了几张藤椅，院中还有柳树发新芽，虽无夏日垂柳依依的场面，但看柳树的新芽也别有一番趣味。
仆从给大人们都上了新茶，无双带头先抿了一口，抬眼看这一干人等脸上那种想通了的舒朗，就知道不用费劲了。
他懒洋洋起了个话头：“本官大概知道，诸位其实是很不理解本官的。之前支持陛下参政也好，现在支持女子科举也罢，倒总给人一种本官自己没什么主意，总是陛下指哪打哪。”
官员们都有点尴尬。
……想过，但没有特别不理解。
有啥不理解的呀江湖上都有陛下和无双公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的传闻了，即便那传闻最后离谱得先帝都不信，也没多怪罪陛下什么，但现在回想起那早就平息的谣言，你无双真的能摸着良心讲，对陛下没有半分情意么？
但高官们是万万没想到，无双竟然都能坦然地一摊手：“可能诸位听到最多的就是陛下与本官的风言风语了。”
高官们：“……”
就是，没法接话……
不过无双还有后续：“但本官可以坦然地给诸位说一句实话。”
“我等洗耳恭听。”尤尚书赶紧道。
无双在柳树下，坐着藤椅，阳光透过柳树散碎地打在他身上，衬得斯人如玉，恍若神仙，就连说出口的话都带了两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支持陛下的政令，没别的原因，本官不喜欢蠢人而已。”
徐影也好，公主也好，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
相比起她俩来，在政事上，楚英就太拉了，所以在楚英当政的时候，无双是宁愿去山里修炼，都懒得和楚英多说一句话的。
而开女子科举，无论官员们到底有多少私心，至少有了一半的女子人数来做分母，朝堂上官员的素质能往上提一提，这对无双来说，就友好得多了。
高官们听得……脸有点绿。
就是想了又想，忍了又忍，疯狂在心里告诉自己算了算了，这才没有问无双：“那在侯爷眼中，我等算不算蠢人？”
——想什么啊当然算啊！
大家刚刚被提拔到中央来干手里这一摊子事的时候，是怎么被无双几乎是拎着耳朵教的这个事儿怎么办那个事怎么办，忘了吗！
当然，大家也明白无双起这个话题是什么意思——
所以，你们最好都放聪明点。
我能一句话点醒你们允女子入朝对你们来说未必是坏事，但我也得提醒你们，照顾裙带关系也别蠢过了度，真让我觉得你们蠢得我忍不下去了，你们懂的：）
“侯爷的意思。”尤尚书不愧是能领吏部的选手，还是要比另外几个人灵性的，“我等明白了。”
无双笑一笑，再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端茶送客，这就是你等凡人赶紧滚的意思了。
官员们也不敢在无双面前如何，留饭是不敢想留饭的，再说了还得回家和夫人交流一下，调整调整家里的教育策略，便也都陆续告辞。
无双就地在藤椅上又歇了好一会儿，直到面前多了个阴影，遮挡了他晒太阳。
他睁开眼睛：“殿下？”
喊的是殿下，起都不兴起来的。
楚湘也不在意，回头示意了一下奴仆，便有奴仆把藤椅搬到了无双身边，楚湘也坐了上去，仆人很快端了茶过来，楚湘一边喝着，一边道：“先生，我不明白。”
“哪里不明白？”无双确认了是楚湘，也没必要有什么后续了，把眼睛闭了回去，问得心平气和。
楚湘道：“从他们的女儿入手确实是个好主意，可是他们怎么这时候只想起了女儿，没想到儿媳妇呢？”
女儿从此不必看婆家脸色，儿媳一样不用再看公婆脸色了呀，那……儿子难道不亏么？
然后无双已经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细细打量着楚湘娇嫩的面庞，沉默了片刻方才说：“两个原因。”
楚湘：“学生洗耳恭听。”
无双笑了笑：“一个是傲慢。”
“傲慢？”楚湘皱了皱眉，随即道，“是相信自己女儿绝吃不了亏，同时自己的手段一定能让儿媳妇继续吃亏？”
“是啊。”无双微笑，慈和地教育着自己这个最出色的弟子，“以后殿下有什么想推行的政策也是一样的，完全不必像陛下那般用铁血手段，甚至都和官员们闹到逼宫的境地。完全可以好好给官员们解释——从他们能得到利益的方向解释，倘若能让他们相信自己能从中得益，什么三纲五常圣人教诲自古以来，都没有实实在在能拿到手的利益要紧。”
楚湘虚心地听了，但还是要给自己亲娘挽尊的：“但阿娘也是没有办法，手上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难免只能虚张声势，做出一副‘强大’和‘铁腕’的样子，但当兵权握在手里，帝位稳如泰山，自然可以容得我有坐下来平心静气地给官员们说话的今日。”
“公主学得很快。”无双笑道，“正是如此。”
即便是以楚湘的优秀，仍然很难得到无双这样直截了当的夸赞的，楚湘还是有些羞涩的小兴奋：“先生谬赞。”
就是无端被cue的徐影……
“阿嚏！”
咳咳，不影响大局，不影响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