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昭的第一反应是赶紧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人听见了徐影这声梦话。

    窗户外看了，门外也瞅了一眼，没有。

    很好。

    苏婉昭回到了徐影床边。

    徐影不是会苛待手下的人，苏婉昭更不会委屈自己就坐脚踏上真·为奴为婢，她是舒舒服服躺在了徐影床边的躺椅上，琢磨着徐影的梦话。

    ……实话说，我也想qAq

    下落不明真的很妙啊！

    ——倘若楚英那边有确切的死讯传来，或者他真就那么丢人地成了北戎俘虏，文武百官肯定都是要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安排太子殿下继位，即便考虑太子殿下年纪尚小，就让现在的皇后将来的太后摄政，待陛下成年大婚后还政的。

    这对于一个传统的，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贤后来说当然没毛病。

    可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又不是那种以男人为天的女人，她是没准备那个太后辅政回头还政的剧本的。

    娘娘和太子殿下亦是母子情深，娘娘想做皇帝，便总有母子反目的一天，真要如同武皇一般废子自立，那回头该如何收场呢？

    下落不明？

    那可太棒了。

    至少当文武臣工说什么“国不可一日无君”的时候皇后娘娘能用“万一陛下回来了呢？”来堵他们的嘴，因为任谁也说不出“太子殿下先登基，倘若陛下回来再让太子殿下退位嘛”的话，更担不了这个责任。

    那皇后娘娘就先能摄着政，待时机成熟了再登基，“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个策略拆开来看也很绝，至少就“缓称王”一项，确实就是世上的许多事情，如果能忍一忍缓一步，是会少许多矛盾。

    所以……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陛下永远下落不明呢？

    苏婉昭陷入沉思。

    但提出了这个构想的徐影倒是睡得安然，舒舒服服地躺到了第二日午后时分，方才幽幽转醒。

    此时天光灿烂，神清气爽，徐影看着在她床边守着的萧尚宫，露出个笑来：“辛苦啦。”

    萧尚宫哪里敢谈辛苦，赶紧将徐影扶起来，再唤宫人进来伺候，徐影全程就负责眯着眼睛配合，让抬手抬手让坐直坐直，等衣衫首饰齐全了之后，娘娘您还有一大坨事务要处理哟。

    这倒不是官僚体系太废物，确实是有些事情只能由最高领导人做。

    比如对此次参战将士、国有大难时报名参与守城的百姓的封赏与嘉奖，大臣们要是把这事儿干了，咋，你想代替老大施恩呀。

    又比如此次攻防战之前，徐影是直接下令去封锁城内各大粮商的仓库，并对粮商们许诺先调粮，待战后再以封锁时的粮食价格结算的，在徐影休息的时间里官员们固然是把账算完了，但不让大boss瞄一眼你就拨款，咋，你要造反啊。

    还有什么文武百官非常关切（并没有）的陛下搜救队的组建，对在此次战役中趁乱哄抬物价制造混乱的商人或是混混的处罚，试图举家出城躲避战乱的世家的贬斥，安排此次匆忙收拾了细软连田里的麦子都割了举家入京躲避战乱的百姓回去继续春耕生产……即便是辛首辅也不敢说拍板啊！

    而在这一摊子事情之中，值得细细讲一讲的，是作为倒霉蛋子之首的今科举子。

    客观地讲，这次考生们是真·开了眼了。

    ——春闱分三场，每场考三天，加上中途可以让考生们出来休息的时间，大概是要小半个月。

    在第一场考试时，徐影亲临现场，才要开试题就被告知北戎南下了，于是强行稳住局面开完试题，一转手就火急火燎去迎敌了，但临走的时候徐影还叮嘱过礼部的官员，该吃吃该喝喝，你们正常考试就是对本宫最大的帮助。

    这好歹还能让考生们正经考上三天的试。

    可三天之后，当举子们脚步虚浮地走出贡院，却没有见到按常理应该在翘首以盼等考生出来的陪考人员，这……

    关键在贡院里都还好，一出来还能隐隐约约听到喊杀声？

    还有，长安城素来繁华，但现在城中小贩几乎绝迹，好不容易拉个人问问到底怎么了，人家说北戎来犯现在正攻城呢！

    正攻城呢！

    攻城呢！

    ！

    可以想象举子们心头的一万句脏话了。

    就是说……你玩儿我呢！打这么刺激为什么春闱没有取消？

    文人大多体弱，考三天对他们来说已经是精神上的极大摧残了，有的人甚至听到了这个消息都快一口气没上来，被身边的同年扶了扶才没有倒下去，完了还能支持住的考生现在就关心一个问题。

    就是说……明天还考吗？

    礼部应该是预料到了举子们会有这个问题，于是还有小吏站在贡院门口，别的活儿不必干，反正就是鸡啄米一样的“考”，“真的考”，“我骗郎君做什么肯定考”，“明日郎君只管过来要是贡院没开门郎君尽管拿我试问好吗？”

    可是考生们不信。

    能来考春闱的那至少是个举人，多少也读过几本史书，实在是没见识过这种一边帝都还在和外族打保卫战，一边朝廷还能开科举的骚操作啊！

    并且还有一个障碍就是说……虽然皇后娘娘您武将世家（？）出身，确实比较虎，丝毫没把这次保卫战当回事，坚定地相信长安不会陷落，大魏且亡不了，但是您总归得考虑一下我们都是弱质书生啊！

    你能干不代表我们能啊！在战场旁边考试对我们来说有多煎熬您有考虑过吗？

    书生们内心吐槽之后，又缓缓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就是……“弱质”这个词儿好像一般都是用来形容女孩的，用在他们身上好像不太合适。

    但是不管了就是这个意思！

    眼见着围在贡院不肯走就是需要一个官员出来说明情况，还顶着一双黑眼圈的书生越来越多，小吏无法只能求救，到最后甚至是甘尚书亲自出现在了贡院门口。

    该说人家高级官员就是有水平，一张口就是：“诸位不信，却也不想想，不接着考，难道还指望诸位亲冒矢石上长安城迎战北戎不成？”

    百无一用是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也是书生，儒家学派对君子的要求固然是礼乐射御书数的六艺俱全，但是你们自己瞅瞅你们自己，是按着儒家的要求长的么？

    就你们这柔弱的样子，不安安心心在贡院里考试，也上不了城墙打不了外敌，难道由你们在客栈或者寺庙里瑟瑟发抖，会于国有利？

    书生们老实了，书生们安安生生休息并且第二天过来考试了。

    唯一的负面buff是大家都在瑟瑟发抖，琢磨着万一长安城破了，北戎骑兵打进来了该咋办，很影响大家发挥。

    但当所有人都有这个负面buff，就考试本身来说，好像也是公平的。

    这春闱便平平顺顺的进行了下去，第一场和第二场的间隙时大家强行稳住心态参加第二场，第二场和第三场的间隙时战事仍然焦灼并且都见不到援兵的影子于是愈加担心，到第三场考完了出来的时候……

    诶？

    北戎骑兵呢？

    我那————————么多的，遮天蔽日的北戎骑兵呢？

    一了解。

    被打跑了！

    皇后牛逼！

    这种局面，且不提那些本身比较开明，可以接受女主当政的书生了，就连那群非常不甘心跪到女人面前，还早就想好了今年高低是要在考卷里阴阳皇后的书生，到如今是何等的……

    对不起，之前是我说话声音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