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是很难打歼灭战的。·

    杀人全靠捅刀，好多时候还一刀捅不死，这效率上不去，士兵们要溃退，那大罗神仙来了也是没办法全歼的。

    但徐影也好，无双也好，本来也没指望全歼呀。

    长安城捂了七日的骑兵，无双从洛阳调过来的军队，为的不就是包这一顿饺子么。

    冲就完事了，能杀多少算多少呗。

    跟着老爹学了七日鼓声所代表含义的徐影几乎是用着自己最后一口仙气在重重锤着那巨大的战鼓，那用力程度是多少都带点被北戎围了七天的私人恩怨。

    另外一边无双倒是没有那么拼，常规的轻衣鹤氅羽毛扇的军师标配，甚至没有骑马而是坐在了四轮车上cos诸葛先生，含笑看着徐鸣擂鼓，等着一个北戎的溃败。

    这几乎是必然的。

    长安城不缺补给，中原士兵比之于北戎本就是装备精良，原本长安城的守军数量并不多所以徐影打的非常克制，但如今有了洛阳大营的支援，士兵数量就得到了很好的弥补，并且从士气来论，北戎一连猛攻长安城七日都未有半点进度，大魏还调来了援军。

    这拿头打啊！

    几乎是一触即溃好吗！

    史载，大魏端明二年，北戎狼王率兵渡河，至绛郡，帝将兵七万会之，战于野。王师败绩，帝下落不明，死者数万人。

    狼王复举国入寇，所向披靡，掠男女人口无数，至于长安，京中大骇。

    时皇后徐氏诏文渊侯、宣平侯往洛阳将兵，又与镇国公留守长安，守城七日，北戎不得近。至第八日，狼王猛攻长安一日夜，仍不得近，至拂晓，文渊侯、宣平侯援兵至，后遂大开城门，亲击鼓以将兵，二军合围，大破北戎，斩首数万余。

    这场战役落在后世眼里，自然是耀目又提气，一代帝王一时不慎败于北戎，却被皇后力挽狂澜，死守长安一步不退，还硬是一通安排打垮了北戎，连城下之盟都没有签。

    甚至于，北戎狼王率残兵狼狈北逃，却正面遭遇了徐延在北边收拢的残兵，残兵对残兵，北戎狼王却是一点好处没讨到——

    他倒是想摆开阵势和徐延做上一场，可一方面己方已经被一点亏不肯吃的徐影揍出了心理阴影，而对方也知道了长安城守卫战的情况于是士气大振；

    另一方面，北戎狼王这次一哆嗦是带了北戎能带来的几乎是所有的有生力量，他再清楚不过北戎是不可能有什么援军的，是死是活就看自己了，可大魏的追兵随时可能和徐延汇合呀！

    惹不起，溜了溜了！

    北戎狼王的逃命之旅，显得非常狼狈。

    史书写这种东西一般都会比较克制，给北戎狼王留了一定的面子，说的是“独骑逃回北戎”，但想也知道，带着数十万大军出国干仗，末了一人一骑回北戎王庭，那该是何种的狼狈和“近乎丐也”。

    于后世历史研究者眼中，探索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千年来相爱相杀也好，探索中原王朝的武德变迁情况也罢，甚至是恋爱脑一点地探讨徐皇后对端明帝（楚英）到底是不是真爱，都绕不开此次战役。

    但有一个角度是非常刁钻，且几乎没有人反驳的。

    史官在写皇后安排的时候，用了“诏”这个字。

    这是只有皇帝能用的，是人民群众耳熟能详的“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的那个“诏”。

    在此之前，皇后下的命令都是和太子一个级别，称“教”。

    并且后世公认，相比起说好了不能偷看史官都记了自己什么，但都会明示暗示让史官记得温柔一点的皇帝们，徐皇后是真·不care史官们都写了什么东西，在她掌政的时段，该给史官们什么待遇就是什么待遇，但她从来没有多给史官一个眼神，更不要说对史官们的那支笔有什么非分之想。

    换句话说就是，史官用这个“诏”字，要么就是当时皇后掌政已经让他们觉得非常正常了，乃至于自然而然就用了只有皇帝能染指的字眼还没校对出什么毛病，要么就是虽然史官知道“诏”这个字不妥当，但他们就是觉得皇后配得上这个字。

    无论是哪一个原因，这都是女性在政治权力上的一次巨大进步，于历史学上或许价值不大，但在后世社会学的研究里，关于女性意识的觉醒篇章里，这个字，举足轻重。

    不过那都是很多年之后的事了，且说如今。

    徐影那一通鼓就压根没停，北戎在夹击之下很快就溃不成军，长安守军与洛阳援军混到了一起并朝着北戎军队撤退的方向掩杀而去，末了，徐国公轻轻拍了拍徐影的肩膀：“阿影，结束了。”

    徐影都愣了一下，偏头看着老国公，似乎都不能理解老国公刚才是说了什么。

    老国公满心疼惜，再次重复：“可以了，结束了。”

    这次听懂了。

    徐影长长舒了一口气，一天一夜的水米未进加上最后的爆发，她现在的身体已经是到了极限，精神一旦松懈下来，直接感觉眼前一黑，软到了老国公怀里。

    这自然引起了城头上从守将到士兵的阵阵惊呼，老国公抱着自家闺女缓缓站起来，侧头吩咐了副官一声，城头上都是男人，皇后交给谁都不合适，老国公便亲自抱着徐影下城墙，只留副官收拾残局。

    怎么说呢……

    以老国公的淡泊名利，当他再次把闺女抱到了怀里，下了城墙上了马车乃至于最后入了内宫都没有人敢拦他，他也没有沿路遇上什么会引起误会的妃嫔宫人的时候，都不得不感慨权势确实是个好东西。

    把徐影送回了凤仪宫寝殿之后老国公就离开了，是苏婉昭与萧尚宫接手了昏迷的徐影，给灰头土脸的皇后娘娘擦洗了身体换了衣服，再给她换了松软的衣服再扶到床榻上，这么一通折腾徐影都没有醒过来，可见疲累。

    徐影这个样子估计是要好好休息一阵子了，苏婉昭和萧尚宫商量了片刻，约好了换班的时间萧尚宫就撤了，只留苏婉昭在徐影床边守着。

    徐影的睡相其实很乖巧，端端正正的不乱动，眼睛一闭上就少了平日许多的那种顾盼神飞和让人不敢逼视的感觉，苏婉昭打量着徐影，觉得真神奇。

    去年的现在，自己尚把徐影视作洪水猛兽，一旦有机会便会给君王进谗言，可今年的现在，自己竟能这样心平气和陪在皇后身边，并且真心实意地希望皇后长命百岁。

    真就是……

    苏婉昭托腮，体味着那份世事无常的心境，而皇后在寝宫休憩，外头自也不会有什么人吵闹，于是苏婉昭颇清晰地听见了徐影的一声嘟囔——

    “楚英能不能不要回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