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妻，社奉行。

    淮月离开得太突然，神里绫华并不知情。

    她只是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接连三天没有见到淮月，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她问了兄长，才得到了神里绫人一句：“淮月回到璃月去了。”

    神里绫华骤然睁大了双眼。

    “这么突然？！”那是比惊讶还多几分的愕然，她一时只想到那个不甚了解但有所耳闻的契约。

    “……契约结束了？”

    神里绫人听到了这句不甚清晰的喃喃。

    “这倒不是。”他的眉眼顿时温和起来，“是因为淮月收到了一封信。上面大概写了一些不好的消息，总之……她说有个重要的人出事了，必须得回去。”

    三言两语之间，神里绫华知道自己误会了。

    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还以为是契约到期，我都还没来得及和淮月好好告别……毕竟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一面了。”

    说到这个，她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什么，“说起来，我们和淮月相处了这么久，我早已经把淮月当成了亲人。不过也从未听淮月提起过有一个重要的人……兄长，你就不好奇吗？”

    神里绫人手一顿。

    神里绫华继续问：“兄长和淮月相处的时间比我更久，有没有听说过这些……？”

    和淮月相处的时间……更久吗？

    神里绫人的思绪不由自主地想到最开始的两年。

    除了淮月会陷入沉睡的冬季，在她醒着的时间，他们的确相处更久。

    因为最开始的那两年他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习，又想着要尽快稳住家族，所以脚步急切，总想着多向她请教一些什么，生怕自己晚了一步。

    等回过神来，时间都已经过去了三年。

    神里绫人遇见淮月的那一年十六岁，前三年他无暇顾及其他，等到第四年开始，乃至于现在的第五年，他才后知后觉一些什么。

    说不上是不是心底的不愿意，但是后两年他的确很少再见到淮月了。

    绫华说的对，尽管是出于契约……但那毕竟是不一样的。

    他得承认淮月同他们兄妹的确是很亲密的关系。

    但是……

    为什么，心里会下意识想要抗拒这样的关系？

    这点抗拒在想到淮月时突如其来，在想到几年前的自己时更是如获得养分的种子，在心中悄悄地扎根破土。

    异样的感觉随之而至。

    不应该。

    淮月是在神里家陷入低潮时给予庇佑的契约者，说是神里家的守护神也不为过。

    能和她关系亲近，在契约终止之前都是一件百利无害的事情。

    ……不应该。

    “兄长，你怎么了？”妹妹轻柔的声音于耳畔浮现，神里绫人乍然回神。

    “不，没什么。”他已经习惯了隐藏情绪，面上些微的恍然几乎让人瞧不出，“只是想起一点几年前的事情。”

    “几年前？”说到这个，神里绫华也跟着不由自主回忆起来，“说到几年前，刚开始见到淮月，我真的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居然是居于我们院子那一棵椿树里的仙人……当时只觉得她周身气质不似凡人，一定是什么不一般的人物吧。”

    “后来真的认识了淮月，又觉得不愧是仙人，让我连亲近都有些胆怯。”说到这里，神里绫华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不过后来认识久了，她才发现淮月其实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仙人。

    虽然看起来冷漠无情，但是却又会答应她提出的很多现在看来有些逾越的要求。

    而自己都能够意识到这些，兄长也一定意识到了吧。

    神里绫人轻笑了一声。

    “……确实如此。”他说。

    在前三年，虽然本不该这么想，但偶尔他也觉得亲近都算是冒犯了仙人，可又因为有很多东西需要请教，就只能尽量用家族中从小学到的礼仪对淮月，哪怕是说话都要在心中斟酌字句。

    而在这好不容易得到了喘息的余地的后两年，这因为心底莫名却又无法忽视的抗拒和她见面的后两年，神里绫人偶尔沉思，很快就找到了一点缘由。

    他已经成长了。

    所以也需要一些身边人给予自己不同的看待。

    就像托马对自己的态度从以前纯然的亲近到现在多了几分恭敬，就像绫华对自己的称呼从“哥哥”变成了更加威严的“兄长”，神里绫人想，他大概是不愿意看见淮月的一如既往。

    但要论及缘由、要论及缘由的话……

    神里绫华突然说：“但是兄长，你不一样。”

    神里绫人倏然看向她。

    “……绫华？”

    少女认真地说：“我和托马都把淮月当成亲人，但是兄长……是因为不得不肩负起神里家重任的原因吗？”

    他更有手腕，也喜欢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也常说只要结果是正确的，那手段只会是次要的。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神里家和淮月之间的一纸契约，神里绫华心思敏锐，在两年前便隐隐感觉神里绫人对契约的态度。

    ——那说不上太喜欢。

    “等到契约终止，淮月就该离开了。”神里绫华说，“……一想到她会离开，我就难以抑制地感到悲伤。你能明白吗，兄长？”

    因为这个，神里绫华越来越珍惜和淮月相处的时光，因为她知道他们终有一天会分别，可是神里绫人恰好相反。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淮月了。

    甚至难得的相聚时光，也会被他以“公务”为由立刻离开。

    但，为什么？

    一开始神里绫华还以为自己感觉错了，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着这样的感觉便越发明显。

    这样的疑问在心中萦绕，直到现在，她才终于问出了口。

    在淮月离开稻妻的现在。

    在兄长的案前。

    在空气中久久不散的椿花香气中。

    神里绫人微不可察地顿住了。

    片刻之后，他无奈地问：“绫华……你是怎么发现的？”

    神里绫华掩唇：“兄长可以猜一猜。”

    神里绫人默了半晌才说：“是因为……一年前的新年赠礼？”

    那是神里绫人第一次拒绝淮月的礼物。

    当时的淮月难得在冬日里撑着困倦出了门，结识那位八重宫司大人后，还在对方的推荐下购置了一些具有稻妻特色的礼物，带回来作为新年礼送给了神里两兄妹，连托马都有份。

    神里绫华很是高兴，而神里绫人在看着手上的礼物半晌后，问了一句：【淮月，你怎么想到送这些给我们？】

    往年她送的大多是用仙术制作的小东西，只有这个稻妻特色礼物格外不同。

    淮月说：【结识了一位巫女，或许你们也知道她，她叫八重神子。】

    她看了一眼神里绫人手上的御守，说：【八重说这些礼物适合送给家中小辈，我便买了。】

    然后神里绫人说：【是吗？今年我已经年满二十，这个御守……就转赠给绫华吧。】

    当时的淮月没有说什么，神里绫华愣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收下了。

    现在时隔一年想来……

    神里绫华摇了摇头：“兄长的异样，比一年前的新年赠礼还要早些。”

    只是那个新年礼的事情更容易叫人察觉。

    长辈送给小辈的礼物被他转赠给了自己，听起来好像只是因为成年才开始拒绝礼物，但仔细想来，做出这个举动的那人是谁她都不会觉得奇怪，偏偏是兄长。

    兄长绝不会因为这种理由拒绝一份礼物。

    ——小科普——

    霓虹二十岁成年，不过去年改了法律，把成年岁数调整成了十八岁。但我这里还是用二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