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所获的两人暂且在村子住下。

    村长本想给他们安排两间房，但识音直接拒绝：“不用了，我们可以住一块的。”

    村长震惊过后，看着旁边面色泛红的金眸仙人，突然就了悟了。

    他迅速收拾好一间屋子，然后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羞赧说：“房间有点简陋，还望你们不要介意。”

    魈摇摇头：“没关系。”

    他并不是娇贵的存在，比现在艰苦百倍的环境也待过，住在哪里都没有关系。

    识音也不在乎，她物欲很低，只要是和魈一块就行。

    上了楼，进了房间，大致环绕了一下布局。

    一张床，一套桌椅，还有一些别的布置。

    识音坐在椅子上，微微撑着头。

    魈也跟着一起坐下，识音问：“你以前有没有处理过类似于今天这样的事情呢？”

    “极少。”魈说，“有此等心智的魔物近乎于无。”

    但是一点痕迹或者气息也没有留下的，他却还是第一次见。

    太奇怪了，太诡异了。

    “我已经叫村长去留意村子里有没有孩子产生这样的幻觉了，或许等上一段时间就会有结果。”识音轻声说着，然后趴在了桌子上，疲惫的打了个哈欠。

    魈默了默，说：“你去床上休息吧。”

    “那你呢？”

    “我守夜。”

    但说是守夜，其实他们都知道，他只是不愿意和她躺在一张床上。

    虽说因为之前对于“双向选择”的理解而不得不开始尝试接受这段关系，但是对于独身千年的夜叉仙人来说，这还是有些太快了。

    识音颇为遗憾：“你确定？”

    “确定。”

    “那你总得表示一下自己的决心吧？”

    这有什么需要——！

    看着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识音，魈突然就明白了。

    “那我出去。”

    刚站起身，手臂就被拉住了。

    “不要。”倦怠的声音自身边传来，“我觉得和我一起睡其实也没什么，不是吗？”

    “来吧来吧，说不定你睡着之后还能做一个奇妙的梦呢？”

    魈心想，他大概没办法强硬的对她说出什么拒绝的话了。

    片刻之后。

    ——这是他头一次头脑清醒地和识音躺在一张床上。

    身姿灵活的夜叉仙人连发丝都是僵硬的。

    他听着耳侧清浅的呼吸，那就像是羽毛一样轻轻浮在皮肤上带着难言的痒意，他脑海中的思绪翻涌，胡思乱想了很多东西。

    魈很难想象自己该如何入睡。

    但事实就是，他不仅睡着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在夜叉仙人日日噩梦侵扰的夜晚，他居然真的一反常态做了个宁静的梦。

    ——那是一片纯白的雪原。

    晶莹的冰花自天空坠落，像折翼的蝴蝶，带着动人心魄的美丽。

    没有嘈杂的噩梦，没有逝去的故人，这只是一片安宁的世界，在雪原之中，仿佛时间都静止了，寂静、荒芜、美丽。

    他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之中，心脏仿佛被什么揪住，一阵阵地发闷。

    “这里是……”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却偏偏又没有任何印象。直到一个转身，他瞳孔骤缩，整个人蓦然一滞。

    ——他看见了一个人。

    不知为何，她的身形似乎比如今所见小一点，是一个孩子的模样……她就那么躺在漫天的雪中，苍灰色的眼睛微阖起，同样黯淡的发丝胡乱地坠在身后，留下一道就像是拖拽着死亡而来的印记。

    魈走到她的身边。

    “……识……音？”

    他伸出手，她却没有一点反应。

    似乎……似乎已经失去了呼吸。

    雪原变成了纯白的墓地。

    *

    “醒来了？”识音的嗓音缓慢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点新奇的笑意，“你似乎很少睡过这么久的觉。”

    灿金色的眼睛睁开，入眼是熟悉的房间布置，在不远处的桌边坐着的，也是无比熟悉的人。

    她一如既往的鲜活，与梦中所见截然不同。

    再往窗外一看，如今天色已经大亮，刺眼的朝日红霞映入眼帘。

    魈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做一个这样的梦，大概是昨天听到了太多关于雪原的描述，于是他梦见了一片雪原，而有些孩子可以在雪原中看见一个不清楚面容的人，于是他梦见了识音。失踪的都是孩子，所以梦中的识音是孩子的体型。

    魈微微叹了口气。

    识音问：“怎么了？”

    魈侧过头：“做了个梦。”

    她正要继续问，门外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村长的声音惊恐的响起：“上仙，我的小女儿也看见……看见雪原了！”

    两人迅速对视一眼。

    魈打开门，语调微微沉冷：“我知道了。”

    村长老来得女，小女儿年岁不大，堪堪六岁。此时此刻，她还在院子里把玩着拨浪鼓，见到了客人，还傻乎乎地笑。村长担忧地走过去抱住自己的小女儿，面色恳求地对魈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救救小满……我不想失去她。”

    小满，也就是被村长抱住的小女儿歪着头问：“爹爹，你在说什么啊？”

    村长对小满说：“快，快把你今天早上看见的东西说出来给上仙听听！”

    “今天早上看见的？”小满眼睛一亮，“我看见了一片雪！好漂亮……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识音熟练极了，“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们的话，回头我送你很多糖果哦。”

    “就是，我看见一个人……”

    看见一个人，这和其他人的转述没有差别。

    “然后……那个人，一直在哭。”小满瑟缩了一下身体，“他好难过，我、我也感觉……我……”

    一想到那种浓烈的伤痛，年纪尚小的孩子也迅速从看见雪原的兴奋中抽离，然后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前后情绪变化极其迅速，简直就像是被强行影响了情绪。

    哭着哭着，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忙擦了擦眼泪，说：“时间要到了。”

    此话一出。

    在场众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魈面色微变，瞬间拿出和璞鸢，但还未有所动作，却瞬间瞳孔骤缩。

    这是……

    山野的清风吹拂进村长的院子里，携带者秋日的落叶，慢慢吹到小满的脚边，然后骤然裹挟着年仅六岁的孩子，只一个眨眼，她就消失在了风中。

    村长脸色大变：“小满！小满！上仙……上仙算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小满……她还那么小……”

    少年仙人拿着和璞鸢的手微微颤抖。

    识音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对劲，她凭借以前在释律庭上班的一点残存的职业素养安抚了村长，然后拉着魈往偏僻的角落去。

    夜叉仙人全程一言不发，只有微微颤抖的瞳孔暴露出了心中的不平静。

    识音问：“魈，你怎么了？”

    “那是……”他语调艰涩，“那是……我的力量。”

    在最开始的排查时，魈根本没发现任何魔物的痕迹，因为那是自己的力量。

    可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