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一百一十章 乡贤(上)
    黄家老宅,黄昏近夜。

    大厅里灯火通明,巨大的八仙桌上零星摆了几样瓜果。

    一群锦衣富商围坐在一起,每个人都沉默不语。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干瘦老者,苍老的面庞上一双鹰眼炯炯有神,他环视了周围一圈,缓缓开口:

    今天我们几个辽东的老兄弟聚集在这里,就是为了议一议今后的事情。

    陪坐的一名面容俊秀的青衣少年,朝黄树行了一个标准的拱手礼,开口说道:黄老爷,我还是那个意思,你们回山东,我家可保你们东山再起。

    坐在黄树右手边的另一名穿着粗布长衫,面容富态商人抿了一口茶,操着一口浓厚的山西腔开口说道:

    孝贤,你有心啦,哦还是觉得,老黄还是去俺们山西好,山西大同,地皮更多些,你们山东境内这几年可不见得太平啊。

    北山兄言重了。

    正对坐着的蓝衣富商笑着拱了拱手,他穿着一身名贵的皮草,手上扳指足有鸡蛋大小。

    阎北山哦了一声,看向了蓝衣富商,不知范老弟,有什么高见?

    我的意思,黄老爷,黄大哥是咱们兄弟的领头,做弟弟的怎么能让大哥背井离乡?

    事急从权嘛,毕竟现在这整个辽东都是一锅粥,胜负还难料啊。

    孔孝贤附和了一句,随即又看向黄树:家父此番千叮万嘱,让小侄千万保全黄老爷安稳。

    黄老爷是辽东的乡贤,不是你山东的,衍圣公府还是好好想想以后吧。蓝衣商人抿了一口茶水,斜眼看了一眼孔孝贤。

    不劳范先生多心,我家传承千年自有韧性,远不是那些乡绅小户能比的。

    孔孝贤的话语中绵里藏针,他坦然自若地抿了一口茶,朝着蓝衣商人露出一个微妙的笑意。

    阎北山见范思金脸色开始渐渐变得铁青,随即朗声大笑开始打起了圆场,用手指了指孔孝贤。

    说笑啦,说笑啦,你这个后生就一时口快,黄老爷都还没有表态,你怎么可以擅自做了决定?

    孔孝贤后知后觉,也觉得有点冲动,见有了台阶,便朝范思金拱了拱手,以示歉意。

    黄树则神情自若,如一尊佛像在主座上不动如山岳,静静听着桌面上的你来我往。

    这时,两名小童领着秦江进了大厅,八仙桌上除了黄树,其余人不由得纷纷扭头看去。

    黄大哥,小弟来晚了。

    这位是?

    阎北山拱了拱手,侧眼向黄树问道。

    黄树微微睁开了眼睛,缓缓开口说道:小秦子,你终于来了。

    秦江站在八仙桌前拱了拱手,挤出一个尴尬的笑意,却不敢直接入座。

    黄树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这天都晚了,看来,你是想要饿死我们老哥几个人啊。

    啊!

    秦江小声惊叫了一声,额头微微冒汗,连忙又拱了拱手。

    毛文龙那里都谈好了,他们

    小秦子。

    黄树打断了秦江的说话,两眼深邃地看着秦江。

    你是不是觉得,凭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就能够挽回全局?

    秦江听了这话面色突变,连忙弯腰告饶。

    而黄树继续不依不饶,继续开口:你是不是觉得,就凭你一个复州卫穷山沟里的小财主,在这场乱局中就能够咸鱼翻身?还是觉得,我黄某人现在就是一块刚出锅的肥肉,谁都能咬上一口?

    黄树语气平静,脸上依旧保持着泰然的神情,而秦江则大汗淋漓,小腿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啊呀,小地方出来的人不懂事,事情办成就好了,老黄你可别动了怒啊。

    阎北山附和安慰了黄树几句,亲自起身亲自给黄树斟满了茶杯。

    小秦子。

    黄树点了点头,又抿了一口茶叶。

    说好的天黑前回城,为何拖延到这个时候?

    秦江左顾右盼,支支吾吾地说道:回黄老哥的话,咱家的马前几天让那些丘八抢去了七八匹,车队卸了货又被毛文龙连人带马都扣了下来,回来的时候就只有两匹瘦马拉车了。

    什么!

    黄树睁开了眼,将茶碗大力拍在了桌上。

    见黄树动怒,孔孝贤连忙安慰道:黄老叔,犯不着,犯不着为这点小事生气,一个丘八而已,不管他做到什么大都督还是将军,丘八始终是丘八,狗改不了吃屎的。

    秦江大脑一片空白,愣愣地原地站着,不敢回答,只是唯唯诺诺地点着头。

    范思金也笑着说道:黄哥不要动怒,这今后汉人里谁敢惹咱黄哥,俺们姓范的第一个不答应,我回头就让我那个族兄和天命汗说道说道,给老哥出一口气。

    黄树冷哼一声,厉声说道:你们觉得,这是小事?

    黄树努力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再一次落在了秦江身上。

    你说,难道就因为只有两马拉车,就让你寸步难行,以至于让你天黑才赶回来?

    是是

    秦江不敢反驳,把头深深低了下去。

    阎老弟,你从山西来,一路近千里,你是坐什么车来的?黄树问道。

    阎北山捋须微笑,拱了拱手:小弟出行一般没什么排场,但求一个实用,这在旅顺口坐的是四马拉的轻车,我本来运了十几匹战马作为代步,谁知那些畜生耐不住海上风浪,就死剩了四匹。

    范兄弟,你呢?

    范思金拱了拱手。

    小弟没有北山兄那么节俭,但也只是六马拉车而已,蒙古马嘛,体型小了些,不过力道还是很够的。

    孔贤侄?

    登莱戒严,小侄不敢动用军马,不过为了能准时来到黄老叔这,就征发了百十人的轿夫,我那轿子,也就三十二人轮替着跑。

    黄树这才转头看向秦江。

    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都是四马,六马拉车,或是三十二人的轿夫抬轿,而你呢,两匹烂马就敢代表我们去和那些丘八谈大事。

    黄树越说越气,最后大声骂道:小秦子,我看你长得富态是个好苗子,谁知你一副桀骜的模样,先是让我们等了你一个时辰,又用那两匹烂马代表我们这些辽东乡贤,我看你是从来没有把我们这些老骨头放在眼里!

    黄树音量很大,而面色却平静如水,依旧静静地看着秦江。

    见秦江的五官逐渐扭曲在了一起,黄树则摆出一副伤心的神情,忧伤地感叹一声。

    难道,真是变天了么?属于你们后生小辈的时代还是到来了呀,老阎,老范,咱们要不要商量一下,把这辽东乡贤领头的位置,给小秦子腾一个地方出来?不然我怕以后老无所依啊!

    说罢黄树抹了抹眼眶,戚戚然地看着秦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