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救命之恩，刘某没齿难忘。”刘瑞霆虚弱开口。

    “大人言重了。”裴松拱手。

    “想必公子也看到了矿场的现状，这些年以来，为数不多的矿工便是靠简单的人拉背驮在劳作，挖掘出的矿石，粗炼之后，如何运出山都是难题。”

    刘瑞霆极为虚弱，可是说起这些事儿来，依旧一副忧闷感怀的愁苦样子。

    裴松知道他的意图，便直截了当回绝道：“刘大人的困境，我深表同情，可有些事儿我真是做不了，晚生势单力薄，实在是无能为力。”

    刘瑞霆看着裴松，靠在床头喘了会儿粗气，谨慎想着下面的措辞。

    裴松却是轻笑一声，劝道：“大人眼下养伤要紧，万莫因为这些琐事忧虑过重。至于其他的，局势风云际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动一番，人的处境，也断不会永远落于被动。”

    他劝得隐晦，有些话点到即止。聪明如刘瑞霆，定是明白其中的意思。

    不料，刘瑞霆却幽幽说道：“铜矿之所以陷入如此境地，追根究底还是因为上头风云未定闹得。所以，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吃苦受累的还是渝州城的一方百姓。”

    裴松有点惊讶，刘瑞霆都到了如此境地，想的居然还是别人。

    在旁人眼里，他是得罪了权贵，被架到火上烤的倒霉蛋。可在他心 里，却把一方百姓的安危、温饱始终放在心里。

    大约，这就是博爱、大善？

    裴松心头

    一丝震撼，看刘瑞霆时，神色也有了稍稍改变。

    刘瑞霆喘了半天粗气，又说道：“纵观朝廷上下，唯一人参与铜矿开发，最为合适。”

    裴松皱眉，脱口反问道：“谁？”

    刘瑞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裴松，慢悠悠，一字一顿说道：“裴~大~统~领。”

    裴松心头一震，不知道刘瑞霆此举何意，是为了试探他故意为之，还是什么也没发现，只是单纯地这么认为。

    他阿玛跟在万岁爷跟前二十多年，最是知道深浅，故而一向态度中立，从不涉及党争。

    他老人家唯万岁爷马首是瞻，才能一路平步青云，成了天子身边最得信任的人。

    依照裴松对他阿玛的了解，裴家断不会蹚铜矿这滩浑水。

    裴松先是沉思，继而抬眸打量刘瑞霆。他的神情变化，一丝一毫都没逃过刘瑞霆的眼睛。

    两个人心里暗自猜度着彼此的心思，就那么默然直视对方好一会儿。

    裴松抢先反应过来，轻笑道：“刘大人若是觉得裴大统领合适，为何上次裴二爷过来时，未曾提及？”

    刘瑞霆脸上现出难色，他搓搓手，艰难道：“实话实说，，我确实跟二爷提过，二爷只说回去需要跟大统领商议，有了结果必然会通知我，只是......”

    裴松耸耸肩，一副“我也无能为力”的表情。

    刘瑞霆又道：“二爷回京的时候，特意叮嘱我，说是让我帮协公子，可我瞧着，公子的见识才

    学，都在刘某之上，若是拿乔了，反而有托大的嫌疑。”

    刘瑞霆两眼盯着裴松，欲言又止。

    裴松笑笑，二哥果真是病急乱投医，一方面否认他和裴家的关系，不想让刘瑞霆往他处想；一方面又千叮咛万嘱咐，让姓刘的关照自己。

    这般矛盾，又怎会不引起他人的怀疑。

    裴松轻笑摇头，自谦道：“晚生才疏浅薄，自是担不起这副重担的。总督大人莫要折煞我。”

    刘瑞霆见裴松一再否认，当真是心中气恼，便突生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念头。

    他面无表情抛出一句“裴四爷当真要演戏下去吗？”

    裴松一震，却也因着刚才的教训，面子上没有表现出任何诧异来，他笑着回望刘瑞霆，问道：“总督大人说的可是裴四爷？”

    刘瑞霆两眼紧盯着裴松，把他的一举一动，每一个微笑表情都看在眼里。

    裴松装作不知情，戏谑道：“刘大人莫不是糊涂了？本人姓陆，名季尘，是裴家的表亲，怎可以跟名动京师的裴四爷相提并论。”

    刘瑞霆看他不慌不忙否认，心里也含糊起来。

    当初在京城时，并没有机会一睹裴四爷的容貌，只知他号称京城第一美男，为人高傲，眼高于顶，就连嫡亲的公主都看不上呢。

    眼前这个姓陆的，长得也算出众，可是神态平和，态度谦逊，果真跟传言中谪仙一样的裴四爷有些出入。

    刚才那句话，本就是为了诈他随口说的，他含

    笑否认了，倒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再说裴、陆两家乃是姻亲，表兄弟之间有几分相像，倒也合情合理。

    况且他身边还有一个梅姑娘。

    梅姑娘？

    刘瑞霆不由又是一阵含糊，念头一起，头晕得很，一阵天旋地转，坐也坐不稳了。

    裴松见势不妙，急忙唤了一声“刘大人，你怎么了？”

    门外张氏听了，忙推门进来查看，恰巧大夫过来换药，裴松便借故告辞。

    刘瑞霆却不死心，冲着裴松的背影喊道：“刘某现如今落入如此困境，若公子帮扶一把，日后得以扭转乾坤，东山再起，必然不会忘了你的大恩大德。”

    裴松身子震了震，却也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出了刘府，石头见裴松脸色不虞，小声问道：“爷，姓刘的没有为难你吧？”

    等走远了，裴松四下看看，也不隐瞒，低声说道：“他认出咱们来了。”

    裴松不太了解刘瑞霆的为人，只觉得这人亦正亦邪，说不上是敌是友。

    只是，姓刘的现在落魄，保不齐狗急跳墙，为了自己的前途着想，不惜出卖裴松和小翘儿。

    在生死面前，善恶常在一念之间，无怪乎好人和坏人。

    “那咱们怎么办？”石头慌忙问道。

    裴松让他别吵，闷头想了会儿，吩咐道：“咱们先静观其变，敌不动我不动，看他还出什么幺蛾子。”

    石头满脸担忧哦了一声。

    裴松又吩咐道：“你去给我二哥飞鸽传书，问他京中情

    况如何了，另外把实情相告，让他侧面探听一下我阿玛的看法。”

    石头点点头。

    裴松此时也没了去店铺的兴致，移步回了家里。

    一进门，便听见李婶子爽朗的笑声，裴松皱眉。

    自打小翘儿搬到梅家老宅之后，家里就没了笑声。他和石头天天早出晚归，只剩李婶子一人料理家中的事物，进出只三个人，诺大的院子，着实冷清得很。

    “有什么好事儿，让李婶子如此开心？”

    裴松苦着脸问道。

    李婶子冲他斜着眼笑，裴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又冲他一努嘴，裴松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小翘儿正倚在二楼栏杆处，摇着团扇含笑望着他。

    裴松以为在做梦，揉了揉眼睛再看，小姑奶奶笑得越发灿烂了。

    裴小四儿仿佛都听见了她娇莺恰啼一般的笑声。

    他心头乌云瞬间散去大半，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楼上，欣喜问一句，“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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