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西岐使节队暂定于第二日于太华殿上正式面圣,到时礼部自会罗数两国结盟的大小条款。同日也正是皇帝册封诸位皇子的就藩大典,因此皇宫上下无不是为此两件事情手忙脚乱。
太华殿场中自有无数的大内宦官和诸多宫女布置,三道九级汉白玉砌成的宫阶之上,太华殿前正站着一位身着锦鸡补子绯色官袍的官员和一位宦官热切交谈。
“此番有劳黄公公了,最近的杂事也属实多了些。”
锦鸡补子绯官袍的二品大员对那宦官说道。
宦官闻言一笑,开腔便也是尖细刺耳:“都是咱家的分内事,燕尚书不必多礼,只是太庙那边儿还需要一百多匹绸子,就有劳燕尚书的工部处理了。”
黄皓乃当今司礼监四位秉笔太监之一,自然是不可小觑。燕彻则是大幸如今的工部尚书,工部总管天下航政、水利、土木工程一事,乃至于紫幸城中诸殿宫的修缮、扩建、更造之事自然也归其管辖,如今无论盛典还是接见他国来使的宫布置诸多事宜也就落到了演彻的头上。
“这些都是小事,工部也有所准备,西岐使节明日见完陛下便走,咱们到时候总算是清净了些。”
黄皓转身看着台下忙前忙后的上百人也是会心一笑“紫幸城也好久都没如此热闹过了,咱家倒是想念起虞罗郡主在宫中玩闹的时候。这要再搁七八年前,便是属那小子最闹腾。”
演彻闻言,虽明白黄皓所言那人自是忌讳,却也同样是感伤着开口“是啊,将范首辅当马骑,对着太华殿的宫毯上撒尿的人,这光景也再是看不见了。”
……
正午骄阳如火炙,周瞻源正陪着旬静在盛芳苑游赏。自有宦官宫女撑起华美的罗盖为二人遮阳,只是火浪升腾,即便是遮住了太阳也免不了汗流浃背。
这盛芳苑是紫幸城中一处赏景观花的游园,皇太后还在世时,偏爱在春时赏那牡丹,冬日闻那腊梅。周瞻源自是对此处十分上心,自打登基以来便是令工部扩建盛芳苑十来次。更是搜罗天下奇卉异植种于其中,又建起了诸多楼轩亭阁星罗棋布,还专引幸天河水汇流于盛芳苑成湖,称“长乐湖”。湖中饲以锦鲤万尾,又养了诸多鹤、鹅游于长乐湖上。只需撒上一把饵料,则有万鲤齐跃游弋,泛起圈圈涟漪相散。更是惹得鹤鹅展翅延脖不断啄食,其景观堪称盛绝。
长乐湖中建有一塔楼,楼高九层,檐牙高啄,称璃藻楼。平日虞罗郡主若是来盛芳苑,自是喜爱在此楼中看那远处的太华殿早朝时的盛景。还曾在楼上专门以此写了首打油诗两二三处小斑点,四五六七一大片。文武皆如黑蚍蜉,通通爬入太华殿。童言无忌,自是有文武百官听到虞罗郡主将他们比作黑蚍蜉,私下玩笑了一句那陛下和皇后岂不成了蚁王和蚁后了?
传到了周瞻源耳中,却是惹得他在朝堂上笑骂群臣:“虞罗郡主孩童心性,你们这帮老大不小的老头子掺和什么?朕若是蚁王,那我大幸不成蚂蚁窝了?”
自是引得朝堂文武哄然大笑。
盛芳苑布局严谨,罗列奇石玉座、金麟貔貅等瑞兽铜像、更有盆花桩景增添园内景象的变化。每逢重阳佳节,周瞻源必然会携着诸位皇子去那其中的望幸山登高,山虽不高却有叠石垒垒,磴道盘曲。沿着山路便可见有石雕蟠龙喷水,筑御景亭,踏入山顶更可一览紫幸城全貌。
东路的绛雪轩更是每逢寒冬腊月的必来之地,置身于其中游憩观赏满院迎霜傲梅,说不出的落寞清雅。其中贮排有《典事通斋荟要》二百来卷,可供人随时查阅。
周瞻源移步到绛雪轩中,旬静自是不解:“夏日时节腊梅还未至花期,陛下来此处作甚?莫非又想看书了?”
周瞻源驻足望着夏日的梅林,自是感慨万分:“太后在时,常与朕言牡丹之繁貌只一赏即可,切不可学。要牢记梅花迎风傲雪才是我大幸气节。”
旬静闻言一笑:“太后确是难得的清明人。”
周瞻源摇了摇头:“朕啊,这辈子没做过什么惹母后生气的事,独独铜雀一案,却是将朕骂了个狗血淋头。”
旬静掩嘴一笑,自是芳华绝代:“这世上恐怕也只有太后敢骂陛下了。”
周瞻源回转过身看向旬静:“应该是只有她敢当面出言骂朕,那庙堂上的文武百官,哪个私底下没有说过朕的不是?说朕丢了老祖宗的基业,说那修典开运河,都是费银子不讨好的事情,朕心里清楚的很。”
旬静看着眼前的男人显露出了一丝疲色也是沉思良久。
百姓的怨言可以敲鸣冤鼓上报衙门,百官有言可以说于天子,可天子的心绪不顺又该找何人倾诉?
“母后仙逝之后,朕也好久没来过绛雪轩了,明日弄完那些琐事之后便随朕出宫走走?”
周瞻源轻声询问。
旬静笑道:“便去江南苏州避暑如何?你不一直念着苏家老太爷嘛,赶巧去拜访一番?”
周瞻源闻言沉默了半晌却是呼出一口浊气:“苏州可以去,拜访苏家还是算了吧,苏老太爷估计现在也不待见朕。也是,祸祸了人家女儿和两个外孙,任谁还会心平气和。”
旬静见着周瞻源神情愈发低落,自是惊觉自己说错了话。
苏州,那是那个女子出生的地方。
“陛下……”
周瞻源轻轻摇头:“无碍,本来便是朕做的决定,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不成?”
谈话间,有两身青隼风尘仆仆赶来,自是在周瞻源十步远的地方叩首跪拜。
周瞻源只瞄了跪在地上的二人一眼,却是无奈叹了口气:“朕还真是想偷会儿闲都不行,你们是从哪里打听到朕在盛芳苑的?”
勘隐司青隼但有重大事物奏报,可不分时间,不分场合,不分地点。
这是大定皇帝定下的规矩,只因勘隐司所追查之事皆有可能成为动摇大幸根基的大事。
孙拯连忙开口:“打扰陛下皇后的雅兴,臣罪该万死。”
周瞻源开口:“平身吧。”
旬静自是领着随行宫女宦官离去。
直到只剩下暗处的护卫和此间三人,周瞻源才是面对二人开口:“朕没记错,你是孙御史的侄儿?这位又是?”
勘隐司极少有女子,本便行的是缉拿要犯查案之责,女子虽说心思细敏,但仍然改变不了力所不逮的事实。
更何况身着青隼的女子一旦为贼人所缚,自然要比男子百倍受辱。青隼服代表的是大幸威严,皇权特许查案的勘隐司自然也是仇家满天下。
“小女龚锦,户部侍郎龚令是小女的爹爹。”
周瞻源闻言一愣,倒是没在多说什么:“有何要事奏报于朕?”
孙拯左右环视,确定了四周无人才是开口:“臣奏报,宜璋王图谋不轨,越朝后人与其勾结妄图复国。”
……
“此番一别再难相见,保重。”
麟淄城北郊十里有一处桃花亭,彼时桃花正处花期,夹道所植郁郁葱葱。虬枝盘折交叠倾下那一朵朵粉嫩将亭角尽数藏掩,蕊色依旧鲜亮浓郁。
亭旁便是桃花潭静漾涟漪,传言桃花潭水深千尺,水通三途川,故又称“桃黄泉”。
苏佑陵便在桃花亭中看着眼前长相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男子作揖开口:“有劳七殿下了。”
周献骁淡然一笑,只笑隐玩味之色:“为人兄长,理当如此。”
苏佑陵哑然失笑:“那便喊你一声周大哥?”
周献骁微微颔首:“理当如此。”
苏佑陵自是喊了一声大哥,周献骁应下,随即便又看向一旁的鱼弱棠作揖道:“弟妹,好好照顾我这愚笨弟弟。若是往后他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也烦请多担待些,我周献骁在此谢过了。”
鱼弱棠哪里敢受周献骁一礼?忙是低头声若蚊蝇。
“应该的。”
周献骁点了点头,这才缓缓踏出桃花亭。亭外两名侍卫见状自是快步跟上。
那道背影逐渐远去,却又是在中途停伫了下来,并未转身,那道温朗声音却是传入耳中。
“凌,可别死了。”
说完再是迈开步子,只是这一次走的更加决然。
苏佑陵没有回应,只在桃花亭中面露苦笑。终究还是被认出来了啊。
鱼弱棠疑惑的看着苏佑陵,她有许多不解。便如堂堂大幸七殿下,即便是再喜爱结交友人,也决然不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雕匠如此热情。
出城相送十里,这哪里又是萍水相逢的友人会做的事。
苏佑陵看出了鱼弱棠的疑惑,只淡然一笑:“别问,问了我也不告诉你。跛子,走了。”
一条跛狗正蹲伏在桃花潭边望着潭中锦鲤发愣,听到主人呼唤,自是拔腿奔入桃花亭跃入苏佑陵怀中。
苏佑陵宠溺的摸了摸跛狗的头,而后便走出桃花亭,与周献骁背道而驰。
你也是,不论如何,可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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