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不置可否, 在他心里老四一直都是最懂事的，很多事情对方不是不懂。就是因为太懂，明明是他的功劳, 他也会推给别人。

    这个推让不是谁逼迫的，而是他自己心甘情愿。

    还有太子，太子也不错。老四把功劳给他，他自己没有心安理得的接受，而是把事情真相告知众人。

    兄友弟恭，这几个孩子真正做到了兄友弟恭。

    他挥挥手让老四退下，心里打定主意等会赏赐的时候多给老四点好东西。

    说实在的, 有太子与四阿哥珠玉在前, 剩下的几个皇阿哥献礼多少有些吃亏。好在皇阿哥们关系好，他们自己并不在意。

    直到八阿哥开始献礼。

    八阿哥与太子的争斗如火如荼，太子献了份大礼，众人很好奇八阿哥准备了什么, 是否能比得过太子。又或者，八阿哥自知比不过太子, 又会是怎样的狼狈。

    大部分人哪怕是八阿哥的党羽都觉得八阿哥此次献礼即将落入下成, 哪知他与往常一样不卑不亢依旧一脸温和的往前走。八阿哥党眼睛亮了起来，内心期待不已。

    胤禩也没有让他们失望, 躬身行礼, 语气温柔，“皇阿玛，儿臣今日也为皇阿玛准备了一份特殊的贺礼。”

    “哦？什么礼物, 拿过来瞧瞧。”康熙面上仍旧是一副期待的样子, 心里却并不以为然。目前为止他心里最满意的还是太子送的那几麻袋东西, 其次是四阿哥的红珊瑚。

    老八？

    他摇头, 老八之前送的礼物一直都很贵重，但有些东西是金钱买不到的。用钱换来的贵重终究是落入了俗套。

    八阿哥转头耳语几句，几个身穿蓝衣的小太监抬着个笼子走上前来。笼子上有一块黑色的布遮掩，从外面看不到底下到底是什么。

    眼睛余光看到众人交头接耳，胤禩眼中的傲然一闪而逝。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这一刻他脊背挺得笔直，整个人气质也变了。

    他也不忙着解开黑布，而是自信的介绍，“我爱新觉罗氏以海东青为神，它凶猛、强大、飞翔的姿态壮丽，是鸟中之王，受万鸟追随敬重。皇阿玛自登基以来的种种功绩，儿臣以为与这万鸟之王无意。若说有什么东西只配皇阿玛拥有，儿臣私以为非海东青莫属。”

    哪怕对八阿哥不喜，康熙也不得不承认他这番话说的人神情愉悦。他想，若老八真弄个海东青，这份礼确实是贵重的，甚至比老四的红珊瑚都要得他心意。

    海东青凶猛强大，说它是万鸟之王有些夸张。但有一样，它难捉是事实。

    海东青一般居住在山崖之上，成年海东青飞翔速度快非神弓手不能射穿，那也只是射穿。这东西不论老幼，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主，哪怕你侥幸捉到了，它们也会绝食抗议。

    康熙之前不是没得到过，无一例外活不过七天。

    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老八敢送到他前面，肯定是训练好了的。

    一只活的海东青，康熙怎能不激动。

    见不得八阿哥这么得意，胤祚阴阳怪气，“八弟，你扯那么多，别告诉我们，你捉了只海东青送给皇阿玛。”

    世上又不是只有老八聪明，皇阿玛喜欢海东青的事情根本没有隐藏，谁都知道送海东青必定能讨的皇阿玛欢心。

    可为什么大家都没送呢？

    还不是它不好养。

    他们跟太子废了好大劲儿都没养活哪怕一只，他不信老八手底下的人比他们还牛气，居然能养活海东青。

    不过话又说回来，皇上虽然是他们的阿玛，但归根结底还是皇上，老八应该没那么蠢送个半死不活的过来。

    低头失笑，老八是他什么人，犯得着为他紧张。真是吃饱了撑的。

    胤祚出这个头并不是为了自己，是因为他看到四哥皱眉。他对四哥情绪最敏感，得知四哥这是为老八担心了。他担心一个不好老八惹恼了皇阿玛。

    活物这东西是最容易做手脚，让人鸡蛋里挑骨头的。

    看到六阿哥，十四阿哥就来气，他呛声，“六哥什么意思？你做不到不代表八哥也做不到，八哥给他长长见识。”

    他跟八阿哥关系好，有幸见过一次海东青，他当即就被海东青的身姿迷惑。若不是得知八哥要用他讨好皇阿玛，他早就说动八哥把海东青让给自己了。

    现在老六居然怀疑八哥，不能忍。

    其实也不用十四阿哥怂恿，八阿哥早就想打开黑布，让众人看看海东青的英姿。之所以迟迟未动，也就是为了调动皇阿玛的心情，只有先让皇阿玛有所期待，等看到实物的时候才会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他应该感谢老六，若不是老六跟他唱反调或许达不到这种效果。

    想罢，他也不在耽搁，当即就把黑布揭开。

    为了能看到这难得一见的神物，康熙站了起来，众位大臣也纷纷靠近。

    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八阿哥站在笼子前面，他并没有看向笼子，听到抽气声，他还以为众人是震撼与海东青的神勇。要知道为了能养活这只海东青，他没少花费心思。

    康熙伸出手指颤抖的指着八阿哥，还不得他开口，良嫔尖叫一声，“胤禩。”

    天啊，胤禩在做什么？良嫔吓的腿都软了，她恨不得立刻晕过去，偏偏她身后的赫舍里氏故意掐了她一把，疼痛使她保持了清醒。

    原本她是站在赫舍里氏后面的，八阿哥献礼的时候，她下意识上前与赫舍里氏交换了位子。如今，她只恨自己脑子发热，这样的场景她不来才好。

    可若是不来，她的老八又要怎么办？

    良嫔内心天人交战，她身体却很迅速的跪了下去。她匍匐前进，越过众妃嫔去拉康熙的龙袍衣角，“皇上，皇上，八阿哥他不是故意的，求皇上恕罪。”

    直到此时胤禩才转过头去看笼子，只见笼子里，今天早上还精神的海东青此刻正无精打采的趴在里面。说无精打采都是美化它，它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不懂行的人都能看出它精神状态很不好。

    将死之兆。

    原本自信满满的脸色一下子如死灰。他双腿一软也跟着跪在地上。

    倒不是八阿哥反应慢，他背对着笼子本就慢人一步。良嫔做了这么多年庶妃，未免自己多受苦，早就练成一身‘软骨’跪的太容易。

    说起来看似很久，实则也就是一瞬的功夫。

    不只是八阿哥，十四阿哥的脸也煞白，他下意识的后退几步远离了八阿哥。

    其他皇阿哥虽然不如十四反应大，也好不到哪里去。整个太和殿鸦雀无声大气都不敢喘。

    “噗”，康熙喷出一口鲜血来。

    “皇上，”众人一声惊呼，佟妃与梁九功反应最快，两人一左一右扶住摇摇欲坠的康熙。见良嫔还扯着皇上的衣角不放手，佟妃抬脚踹了过去。

    “滚，没眼色的东西，你们是想要害死皇上吗？”佟妃从来都是温柔的，这是众人第一次见她发火。

    没人同情被踹出去的良嫔，每个人都清楚若皇上真有个什么，不说良嫔，她们也落不着好。

    “请太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太后颤抖着开口。她刚才也被吓的不轻，见大家都被吓住，不得不站出来主持大局。

    皇上倒下，太子等人快速的围了上来，每个人眼含关切。胤禛说道：“二哥，咱们人多，这样围着皇阿玛不好，不如先散开。再说，还要你来主持大局呢。”接着他转头吩咐康熙另一个大太监，“魏珠，你去拿大氅给皇阿玛铺好，让皇阿玛先躺下。”

    皇阿玛吐血他也害怕，只是害怕解决不了事情。幸好他有直播系统，有蔚蓝星人的指点，他比其他人要镇定很多。

    从袖子里，实则从直播间的仓库拿出一个人参丸塞到皇上嘴里。皇上不仅吐了血，到现在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他担心皇上就这样厥过去。

    人参吊命，尤其是蔚蓝星人送的人参丸里面加入了其他药材，药性温和，他也不担心会出事。

    太子带着人让出一片地方，他深深地看了四阿哥一眼。四弟说得对，当务之急还是要处理老八的事情。

    “来人，把良嫔、八阿哥、十四阿哥关入宗人府，等候皇阿玛发落。其余人等，但凡接触过海东青者，也一并关押，这件事就交给慎行司来审问。”

    他觉得老八既然敢带着海东青入宫，来的时候肯定是好的，他应该没这么大的胆子带着个半死不活的东西过来祝寿。

    那么，出问题很有可能就是在宫里了。

    会是谁呢？

    太子眉头皱的能夹死个苍蝇。在这之前他并不知道老八送的什么礼物，他与兄弟们一直忙着彩排自己的节目，根本没人动手。剩下的除了与老八交好的十四，就是小不点十五他们。总不能是他们之中的谁吧？

    继惊慌之后女眷这边也小声的议论着。

    后妃们都在，皇上出事儿也轮不到她们上前，大家就在太子妃的带领下小心的站在一边，说是大家，实际上众人还是下意识的跟八阿哥府的女眷拉开距离。这其中五福晋表现的最为明显。

    以前见面，她还会跟八福晋打招呼说上几句话，至少表面上大家很和气。如今她恨不得与郭络罗氏相隔八尺远，似乎与她站在同一片屋檐下都是晦气的。

    反观郭络罗氏神色依旧如常，她这样叫众人高看一眼。太子妃叹息，她走到八福晋面前，深呼吸，“八弟妹对不住了，委屈你也跟着去宗人府住几天。”

    大婚的时候郭络罗氏就说自己不会参和八阿哥的事情，如今她确实做到了，不管八阿哥府办什么宴会，她都闭门不出，也不主动帮八阿哥张罗。

    八福晋点头，别看她现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刚才看到海东青她也吓了一跳，她也就比良嫔好一些没有当场跪下。只不过她一直在座位上坐着，别人看不出她腿软的走不动路。

    现在听到太子妃的话，她并不觉得意外。

    给皇上送个半死不活的海东青意味着什么，她心里清楚。

    八阿哥完了。

    虽然知道宗人府势在必行，该说的她还是要说：“我事先并不知道八阿哥弄了只海东青。”

    她自己不想参与八阿哥的事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八阿哥这个人防备心重，他并不信任自己。不，应该说他不信任很多人，包括舒舒觉罗氏她们。

    他在防备着她们。

    太子妃并不意外，“你放心，皇阿玛是盛世明君，就是太子也不是喜欢牵连无辜的，他们会还你清白。”

    她话刚说完舒舒觉罗氏也挤了过来，她扑通跪在太子妃面前，砰砰磕头，“太子妃明鉴，妾也不知道此事，妾冤枉。”

    对她和八福晋，太子妃完全是两个态度，她示意宫女把舒舒觉罗氏拉起来，目光平静，“冤不冤枉不是谁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行的，若如此，还要律法做什么？你做过没做过自己最清楚，更何况我刚才说的很清楚了。连八福晋都要暂住宗人府接受调查，你一个侧福晋比她多什么？”

    先不提舒舒觉罗氏这般故意把她推到人前，就说对方帮着八阿哥做的那些事情，对方有什么资格跟她求情。

    舒舒觉罗氏声音不小，后妃们听了个正着，太后在嬷嬷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舒舒觉罗氏，沙哑着声音说道：“怎么？你不想跟八阿哥一起去宗人府待着？”

    太后笑起来的时候慈眉善目谁都说这是个没脾气的老太太，如今她抿着嘴角不怒自威，众人才恍然意识到她是大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舒舒觉罗氏瑟瑟发抖，低着头不敢说话。

    太子妃感激的笑笑，她对着太后福身。

    太后摇头，“你是太子妃也是皇上钦点后宫的管理者，你尽管去做，若有人敢不服管教，尽管让人来告诉哀家或者贵妃。”

    今日参加万寿的就有太医院院正和数位太医，不过是太医品级并不高，他们坐的靠后，过来的没有皇阿哥们快。太子与太子妃站出来的时候，他们也在轮流给皇上把脉。

    “皇上原本身体就不是很好，刚才盛怒之下怒急攻心，这才会如此。臣观皇上脉象虽然紊乱却还算强健，待臣开几副方子给皇上先用着。四阿哥之前那个药丸不错，若是还有，也可以给皇上服用。”

    他们过来的时候就见四阿哥给皇上服用了人参丸，也从四阿哥那边讨要了一枚研究。他们发现与养身一道，这药丸居然是顶级，不管是用的药材还是比例都比太医院自己研究出来的好。

    而且，人参丸与现下皇上的病症并不冲突。

    太和殿只是个宴请大臣的地方，并没有适合皇上休息的地方。众位皇阿哥跟着太子一起把皇上送去他的寝宫，而贵妃也把侍疾的人选安排妥当。

    皇上倒下，宴会肯定是不能继续下去的，见太后脸色也不太好，太子妃体贴的带着中午皇子福晋把人送到慈宁宫。

    太后迟疑一下，终究没有拒绝，不过她也没有过多的挽留诸位皇子福晋。“皇上那边有太子他们，还有贵妃，你们就先回去吧。孩子们都还小需要人照顾。”

    除了五福晋，剩下的皇子福晋不是有孕就是府里有小孩。

    满族人讲究抱孙不抱子，皇上对皇阿哥们教育严厉，对皇孙却很好。除去八阿哥府的几个，剩下的皇孙他都抱过，也经常与他们一起玩耍。

    他忽然倒下，小孩子们也吓得不轻，年纪最小的几个当场就哭了起来。那小脸哭的，太后看着都心疼。

    太子妃等人有些迟疑，按理作为儿媳妇，她们也都需要侍疾。不过太后说的也是个问题，孩子们小，晚上离不的人。

    但若是不去……

    看出她们的担忧，太后摆摆手，“去吧，这是哀家的旨意，若有人执意，让他们来找哀家。”

    话说到这份上，众人福身，“谢太后，臣妾告退。”

    回去的路上，大家心里都藏着事儿索性挤到一辆马车上。九福晋最怕这样凝重的气氛，她最先开口：“你们说这事儿是谁干的，我觉得八阿哥不像是自掘坟墓的人。”

    今天的事儿处处透着诡异，八阿哥又不是傻子能不知道活物最容易让人动手脚，他敢带进来肯定有后手才对。所以，她最先排除了八阿哥。

    剩下的，她知道九阿哥一直在研究他们的那个曲目，而且除了相熟的这几个皇阿哥，他都没出过他们那条街。也不可能。

    其他皇阿哥情况基本类似。

    与八阿哥对立的皇阿哥不可能，总不能说是他们自己人干的吧？那他们图什么呢？她挠挠头，线索太少，她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还能是谁，八阿哥的死对头呗。”五福晋想也不想的回答。八阿哥倒了，谁既得利益最大，那肯定就是他啊。

    说这话的时候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话落她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脸色有些讪讪的，她赶忙描补，“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是，有没有可能是谁设下的陷阱。你看，八阿哥献上一只海东青，他肯定完了。作为八阿哥的死对头太子成了既得利益者，大家肯定会心如为主，下意识的以为是他做的。如此，太子肯定落不着好。”

    “一石二鸟，果真高明。”她说着还竖起大拇指，好似真有这么个人似的。

    说完这话她舒了口气，幸好啊，幸好她脑子转得快，不然就把自己绕进去了。她怎么就忘了，五阿哥可是跟太子同一条船，若太子不好了，他岂不成了帮凶？

    真是猪脑子啊。

    怕自己在说错话给五阿哥惹来麻烦，五福晋打定主意等会儿不管是谁，说什么她都不搭话。

    赵映寒就坐在五福晋旁边，对五福晋说话不过脑子她很无语。当然她也必须承认，五福晋灵光一闪的描补说的也很在理。

    她猜大家心里差不多都是这个意思，只是算计这件事的人选一时找不到罢了。

    走到府门口，她下车之后六福晋跟了进来，她小声的说着：“四嫂，你说会不会是十四干的。我想了一路，海东青这东西知道的人肯定很少，老八瞒着谁应该不会瞒着十四。再则，能在老八眼皮子底下动手，除了是他信任的人，自己还要有人脉。我思来想去，十四的可能性很大。”

    十四跟着老八这么多年，老八对十四肯定不会完全防备，这件事很可能会告诉十四。乌雅氏出身包衣，她曾经无意中听到六阿哥梦魇，他问乌雅氏为什么要害他，难道只是因为他知道了乌雅氏的秘密。

    具体什么秘密，六阿哥并不清楚。但能让六阿哥如此意难平，所谓‘秘密’一定不小。

    在这之前她从未听说过六阿哥有什么，还有乌雅氏，若她真的做了什么，皇上也不会是这样的处理方式。

    她想了很久，最大的可能就是乌雅氏确实做了什么，只不过皇上没有查出来。

    连皇上都查不出来，可见乌雅氏的势力隐藏的有多深。

    转回正题，如果真是这样，作为乌雅氏‘唯一’的儿子，在她没了之后，那些人肯定会效忠十四阿哥。

    六福晋说的头头是道，赵映寒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这话你在我这说说也就算了，出去可别乱说。”

    八阿哥献上一个死鹰就好比在诅咒皇上去死一样。再好脾气的皇上都不会善罢甘休。若真是十四干的，她担心皇上会迁怒到四阿哥和六阿哥身上，尤其是六阿哥。

    谁让他们是十四的血脉亲兄弟呢。

    皇上这种生物，高兴的时候自然是千好万好，不高兴了，一点不如意都能给你放大无数倍。

    “我又不是五嫂，我知道轻重。”出了皇宫她就在想这件事，心里也早就有了怀疑的人，她一直憋着没说。若不是四阿哥与他们府上太亲密，她连四嫂都未必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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