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婉儿勉强跟着嘤嘤嘤了几声，一滴眼泪都没有，纠结的低头，一眼看见自己手里梅贵妃送的帕子，灵机一动，往脸上一抹，只闻到那帕子带着淡淡的香气，眼里就不由自主的酸酸涨涨，登时泪流满面了。

    风婉儿暗自舒了一口气，随着众人的调子一齐哭，仿佛合唱。

    众人正哭的起劲，突然，宫妃那边传来一阵喧哗，有宫女高叫：“淑妃娘娘晕过去了”

    众人一看，只见淑妃躺倒在贤妃身上，贤妃扶着淑妃，一脸焦急的模样，悦才人和鱼儿从后头膝行过去扶她。

    风婉儿心知淑妃有孕，顾不得其他，起身大步走了过去，先搭脉，觉得脉象十分沉稳，只是略快了一点，再看气色也极好，唯有一双眼睛轻轻的颤抖着。

    风婉儿松了一口气，心知淑妃这是装的，大概是想借机跑路了。

    皇后距离淑妃不算远，扭头问：“淑妃如何？”

    风婉儿道：“娘娘无大碍，只是悲痛太过，若不休养，恐怕母子不保。”

    淑妃心里的大石落下，眼睛也不颤抖了。

    皇后心里赞了一声会说话，然后道：“淑妃纯孝，众人皆看在眼中，且入偏殿稍事歇息，寻了太医医女去照应着”说罢，看了慧女史一眼，慧女史会意，膝行至淑妃处，方起身，与鱼儿一道将人搀扶了出去，大概寻偏殿歇着去了。

    风婉儿也帮着扶了一把，见淑妃被送走了，松了一口气，这时，跪在后头的苏昭仪见风婉儿站着，她早看风婉儿不顺眼，觉得她不给自己开“包生儿子”的秘方是故意的，于是阴阳怪气道：“风氏，你好大胆！太后的灵位面前，陛下都跪着，你竟站着？”

    风婉儿微微一惊，心知万万不能认，于是立刻跪下了，口中道：“方才为皇嗣安危，一时忘怀，昭仪娘娘莫怪。”

    苏昭仪正欲给风婉儿扣个罪，妫皇后已是开口：“事关皇嗣，太后在天之灵，必不怪罪，风氏，素日里太后颇欢喜你，赏赐也是不断的，你到前头来跪着。”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都惊异了。

    这样的哭丧能跪在皇后身旁，是太液宫里服侍多年的老人儿才有的“体面”，倘若太液宫的宫女太监没被弄走，整个宫里也只有曼陀有这个资格。

    妫皇后如此行事，在众人来看，实实在在是“抬举”的意思。

    风婉儿心里却没多少欣喜，也不知皇后是不是又给她下套呢，可眼下也不能拒绝，她也就学着慧女史的样子，膝行至皇后身边跪着，只是她到底不是有品级的妃嫔，不能跪在正位上，就跪在皇后身边。

    皇帝从头到尾只管哭丧，连头都没回。

    风婉儿此时到了皇后身旁，越发要做出哭的伤心的模样，又拿那帕子摸脸，谁知这一遭似乎产生了“抗药性”，她一点儿泪意都没有。

    一旁哀声哭泣的皇后瞥了她一眼，泪眼婆娑道：“好孩子，太后生前最信任你，必是知道你的孝心的。”说罢，拿手里的帕子在她脸上抹了抹。

    风婉儿几乎没闻到味儿，眼泪却是哗啦啦的落下，心中一阵好笑。

    这样的催泪方，在这后宫之中，大约是人手一份了。

    皇后的显然比梅贵妃的更高级，至于皇帝，应该是顶级的了，哭了这许久，还是泪水充足，源源不断。

    也不知这群人中有多少人是真正为宓太后哭泣。

    她心里涌起一阵悲凉。

    这便是真实的宫廷了。

    看上去重情重义，不过是逢场作戏。

    她心里嗟叹，低头任由廉价的泪水滴落在地上。

    妃嫔们的哭泣声又高了起来，德妃见淑妃走了，自己也有些吃不消，想找个机会脱身，可淑妃有身子，她又没怀孕。

    不过德妃到底是在内宫沉浮多年，瞥了一眼前头的皇帝，已是看出了一些东西，心中越发的打定主意，她先飚了一个高音，然后阴森森道：“武氏，还我命来！”

    众人的哭声立刻戛然而止，跪在德妃周遭的贤妃贵妃等人都被唬了一跳。

    风婉儿也唬了一跳，扭头看德妃，只见她浑身颤抖，双眼直直的，口中叫道：“武氏，还我命来！”

    这是......癔症？

    帝后也被吸引了注意力，皇帝的神情显然有些意外，很快又换做了一副悲戚的面孔，颤声道：“可是母后还魂？”

    德妃怔怔的看向皇帝，声音悲戚：“陛下，替母后，报仇！”说罢，两眼一翻，准确的晕倒在一旁的贤妃身上，

    众人都惊呼起来，那苏昭仪甚至吓跳了起来，又匆匆忙忙的跪下。

    皇帝的脸上是一个十分完美的震惊之色，妫皇后已是吩咐风婉儿去诊脉，风婉儿膝行过去，搭脉一看，觉得无甚问题，于是道：“娘娘无大碍。”

    皇帝立刻问：“为何晕倒？”

    风婉儿一时语塞，那德妃双眼紧闭，脸还有些白，她哪知道这德妃是真发了癔症还是装出来的？

    妫皇后已是开口，道：“臣妾听闻，亡人还魂夺人阳气.......”还魂指的是鬼魂附身。

    皇帝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叹道：“德妃素来得母后欢心，难怪选她还魂，可见是心诚则灵了。”

    妫皇后颔首：“陛下所言极是。”

    见帝后二人如此说，众多妃嫔立刻七嘴八舌的说起自己知道的还魂之事，又有人把在偏殿伺候淑妃的滕院判叫了来，滕院判听了来龙去脉，又诊了脉，开口便是可进可退：“脉象瞧不出什么，只是臣素来听说，若是还魂，与药石不相干，阳气衰弱，阴气自然起来了。”

    皇帝脸上露出悲戚之色：“朕必要为母后报仇雪恨！”说罢，又冲着棺材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静默。

    风婉儿见他嘴里说的是给太后报仇，心中已知皇帝此时大概要算账了。

    众人也是心知肚明：方才德妃说的可是“武氏，还我命来。”

    冤有头债有主，这报仇自然........

    更何况武贵妃方才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刺。

    众妃嫔立刻同仇敌忾，把武贵妃连同她祖宗十八代一齐骂了一遍。

    正是骂的热火朝天之时，应不言冲进正殿，噗通一跪，高声道：“武氏作乱，已攻入内城！”

    全场立刻又静默了下来，许多人脸上露出惶恐惊慌之色，方才同心戮力痛骂武氏的场景已是荡然无存。

    皇帝脸上浮出震惊之色，然后渐渐回归了镇定，他站起身，目光在众人身上掠过，这里面一大半是世家女，而四妃九嫔之中，出身寒微的唯有贵妃与德妃二人。

    这就是他的后宫。

    此时，妫皇后昂着头，高声道：“臣妾愿与陛下共存亡！”

    梅贵妃也高声道：“臣妾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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