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夜祭月所发生的一切很快为太后所知,另她着急的是小皇帝似乎对自己和众臣为其挑选的后妃人选并不感冒,反而对两位‘旧爱’兴趣大大的,这不仅会影响为皇家开枝散叶的大计,还会影响到小皇帝亲政之事。其实杨太后也很有自知之明,她清楚自己的执政能力有限,但为了帮助小皇帝扫清来日亲政的障碍,还是在应节严的建议上临朝听政,暂时将小皇帝搁置在一边。
不过江南初定事务繁杂,诸多大事都需杨太后亲自审定,虽然有众臣辅政,但她仍觉十分吃力,而重大事宜也转交小皇帝处理,可仍觉力不从心。且她也十分清楚小皇帝离开朝堂日久,不仅会使其疏于政务,还会让臣僚产生误解,无端的生出些事情来。
当下杨太后临朝听政已近半年,按照她的计划是要在今年让小皇帝大婚,然后亲政。可这熊孩子不仅不领情,还生出那么多事情来,与那俚女当众唱那些淫词滥调,实在是不成体统,若是传出去有损皇家声誉不说,还会说小皇帝荒诞不堪,带坏了世风。这种丑事自然不能为外人道,杨太后只能召见应节严要他前去劝诫,谁让他是帝师呢!
俗话说‘知子莫如父’,应节严虽说是帝师,却也在其成长中充当了父亲的角色。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小皇帝,他自然十分了解其脾气,优点很多,性格同样突出,对认准了的事情往往十分执拗,也就是认死理,他人想要说服其改变主意十分困难。因此要促成此事必须要另辟蹊径,否则实难成功。
应节严琢磨了多时,他想到小皇帝虽然强悍,却也并非没有弱点。一个是孝顺,想其自五岁便开始掌权,统驭全局,太后一句话让其‘修养’,小皇帝便乖乖的交权,离开了朝堂,这若非至孝是绝对做不到的;另一个是小皇帝一直以国事为重,哪怕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也能做出让步。
于是乎,应节严决定以此入手来说服小皇帝遵从太后和众臣的安排,并拉上刘黻作陪,准备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把其拿下。而有人上书要求由文臣主持军务,入主枢密院也非他红口白牙的瞎说,只是曲高和寡并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而已。
但事情的发展出乎两人的预料,他们刚开口就被小皇帝一番颓唐之言给堵回去了,不仅对国事表现的漠不关心,甚至心灰意冷欲弃国而去,另行开辟片新天地,再不想受他们摆布和朝堂事务的纠绊,去过逍遥的小日子。小皇帝说的情真意切,一时间就分不清真假,这样一来他们的计划完全泡了汤不说,还弄的自己紧张兮兮的,想说的话也不敢说了……
“唉,和父,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眼见如此,刘黻笑着摇摇头轻叹口气道。
“是啊,吾老了。”应节严也苦笑着道。自己本想来个迂回攻击,却被小皇帝连打带消的给化为无形,反将自己陷入了被动之中,想着师傅被徒弟给涮了,不免有些尴尬。
“两位皆是朕的师傅,亦是心腹重臣。朕向来倚重,有事从不相瞒,可二位却联起手来算计朕,实是不该啊!”赵昺却似受了委屈一般,仍冷着脸说道。
“臣有负陛下的信任,还望见谅!”应节严听了冲小皇帝拱手施礼道。
“先生如此,朕怎敢承受!”赵昺急忙回礼道,然后赶紧起身给两人斟上茶道。
“此事虽然吾与和父有欺君之嫌,却非有一点私心,皆是为了陛下着想!”刘黻施礼道。
“朕看汝等二人就是有私心!”赵昺却愤愤然地道。
“陛下勿要冤枉吾,臣等何曾有过私心?”刘黻听了叫起屈来。
“既然没有私心,为何候选的秀女之中即无汝族中一人,也无先生族中女子,岂不是心存私念!”赵昺反问道。
“这……陛下,臣家中适龄女子皆已婚配,非是臣不肯啊!”刘黻没想到小皇帝所说的私心却是这,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陛下,臣家中子辈女子皆已成婚,孙辈之中也只有一五岁的孙女未有婚约,若是陛下愿意再等上几年,臣必将其送入宫中候选。”应节严听了也言道。
“汝等定是得到消息,便将族中适龄女子定下婚约,前来搪塞于朕!”赵昺冷哼一声道。
“陛下,绝无此事!”刘黻连连摆手道,却又不知如何解释。
“陛下,为何非要臣等家中的女儿入宫,难道是有什么风声?”应节严见小皇帝不像是胡搅蛮缠,十分奇怪地道。
“汝等二人,朕知根知底,对朝廷忠贞不二,且德高望重,博学多才,家中的子女定也不会错了。如此何须挑挑拣拣,朕直接立其为后便罢了,何须如此费心,还烦劳二位先生前来劝谏。”赵昺满是无奈地叹口气道。
“陛下如此信任臣等,让臣惶恐。”应节严两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太过荒唐,他向小皇帝施礼道,“此次入选的秀女皆是各个州府选送的清白人家的女子,无论德行,还是才学都是上佳的。而过了复选的五位秀女更是出身名门,面貌端正,才艺超群,贤良淑德,难道就无一人能入陛下法眼吗?”
“唉……”
“陛下切勿任性,臣听太后言,祭月之后,陛下竟欲将十余名秀女放还出宫,难道皆是不合心意?”刘黻见小皇帝只是叹气,又劝说道。
“二位卿家,让朕如何说呢?”赵昺依然苦着脸道。
“陛下是不是过于挑剔了,这些秀女皆是精挑细选过的,不会那么不堪吧?”看小皇帝的样子,应节严心中也愈发没底儿了,皱皱眉问道。
“非是朕挑剔,二位皆知朕衣食一向简单粗鄙,而那日祭月之后的饮宴,饮食虽不能说精致,却也比之朕平常所用好了许多,可许多人皆食不甘味,难以下咽。朕让她们出宫也是为其着想,免得在宫中受屈。”赵昺急忙解释道。
“这……陛下所言不虚,但以此决定去留是不是太过草率了。”小皇帝的理由看似充分,可要知道即便富裕之家的女子也非每餐必吃的盘干碗净,尤其是在饮宴之时,都是浅尝即止以显得矜持有修养。而小皇帝却用军中的标准要求她们不准剩饭实在是勉为其难,刘黻言道。
“草率吗?她们一旦入选为后,便是母仪天下,代表着皇家,每日锦衣玉食,却要百姓勤俭持家,如何让天下人服气。”赵昺反问道。
“陛下,这也许只是因为头一次与陛下共同用膳,他们心中不免紧张,又不懂得陛下的规矩,亦是可以原谅的,陛下不必在此小事上较真。”应节严亦觉得其说的不无道理,可此刻绝不能顺着其说,否则事情更没法说了。
“陛下选择后妃严谨些是好事,却不能太过苛刻。”刘黻看小皇帝又想张嘴反驳,便抢先言道,“吾看过那程家的女儿画像,可谓貌美如花,且听闻自幼受教,博学多才,琴棋书画皆精,且又随其母学习持家,定是不错吧!”
“呵呵,刘知事是不是收了他们家的好处,才如此卖力的帮其游说的!”赵昺听了指指刘黻言道。
“陛下何处此言,吾与其祖虽曾同殿为臣,却从无深交,收受好处更是无从谈起!”刘黻听了大惊,急忙自辩道。
“朕观那吴家女儿,容貌美艳不假,精于歌舞也不错。但是德行却差的远了,不仅喜欢铺张,且喜奢靡,私心又过重。若其入选,后宫只怕不着火,也是日日烽烟,再说朕挣点银子不容易,着实是养不起。”赵昺听了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地道。
“陛下只与其匆匆一会,又如何知道的,切勿要偏听偏信啊!”应节严就奇怪了,小皇帝是如何知晓这些的,不免怀疑其是听了谗言,皱皱眉提醒道。
“先生曾教导,识人要观其行,闻其言,不可妄下论断。朕正是听从了先生的教导,细细查看后才知晓的。若是先生当时见其所为,只怕也会深为不满的。”赵昺言道。
“陛下却是看得仔细!”应节严虽被小皇帝给噎回去了,可也知其识人本事非凡,只能叹口气道,“臣看雷家的女儿不错,其生于耕读之家,生活必是简朴,擅于持家的。”
“先生所说不错,雷家女儿却是少有将膳食吃尽的几人之一,只是听说其擅于经营,主持家事后数年便脱贫致富,家境小康了,却是甚合朕的脾胃。”赵昺连连点点头道。
“居然还有此事,那万万不可为后!”应节严听了却是连连摆手道。
“这又是为何?”赵昺这才反问道。
“擅于经营着,必精于算计,陛下也不想后宫成为商贾之地吧!”应节严略一思索解释道。他十分清楚小皇帝已经够擅于敛财了,若是两口子都有此好,那大宋后宫将变成什么样,他都不敢想了。
“陛下,太后和众臣都以为吴家女儿最佳,乃是皇后的首选,不知陛下意下如何?”刘黻这个配角真是合格,担心小皇帝再提,立刻岔开不说,还直接跳过了另外两位,拿出了王牌。
“陛下,吴家三贤忠君报国,亲政爱民,实为国家股肱之臣。如此家事教养的女儿学问定然错不了,而臣也听闻其贤惠淑德,持家有道,凡见过者无不称其接人待物妥帖,言行大方得体。”应节严也赶紧附和道。而这次他也学聪明了,不再只说自己听闻,却是加上了他人的评论,以增加说服力。
“先生说的不错,以朕所观其确实如此,难以挑出什么不是。不过……”赵昺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道,可却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陛下既然看不出什么,那必然是好的,太后对其也甚是满意,便不要再挑剔了。”应节严抢过话头道。
“先生听朕将话说完,再做评判不迟!”赵昺有些好笑,这老头儿怎么比自己都急,又不是他娶媳妇,“正是因为其表现的太过沉稳和得体,才让朕怀疑其事先已经知晓朕的习惯和好恶。而吴氏家族庞大,出仕者甚众,其中不乏与朝中官员有旧,探听到朕,然后刻意去引导其附和于朕。”
“陛下言之有理,若是真的如此,那么吴家将其送选便是另有深意的。”应节严一听也紧张起来,要知道打探皇帝的那可是大过,也表明其心怀叵测,加上吴家势力庞大,与朝中官员盘根错节,那么必然形成外戚集团,若再有宫中的配合,定然会有左右朝政的能力,并影响皇帝的判断力。
“是啊,不能不防,此事还是要再详加审验,不可大意!”刘黻听了也慎重起来,点点头道。
“朕说立后之事不可操之过急,要审慎为之,二位回去后还是要多劝劝太后,万勿因小失大,一时着急遗祸无穷啊!”赵昺见状言道。
“唉,如此说来陈家的女儿最合陛下的心意了,是不是啊?”应节严听了又觉不对味儿,转念一想疑惑地道。
“先生说的不错。”赵昺这回却是承认了,“陈淑自幼与朕相识,其父、伯亦与朕相熟,可谓知根知底,其虽然行事率性,似是无礼,但其却心地善良,分得清大是大非。不过……唉!”
“陛下又为何叹气呢?”刘黻听着陛下的长叹中有诸多的无奈和心酸,急问道。
“陈家兄弟皆是朝中重臣,朕的心腹亲信,是堪大用的贤臣良将。一旦立其为后,其兄弟必然会依例辞官荣养,那么国家必然失去栋梁,让朕为难啊!”赵昺再叹口气道。
“陛下圣明,此前复选之时,太后对陈家女儿也甚是喜爱,但也正是考虑到此事才忍痛将其剔除。而陛下又因此而苦恼,臣却为有明君深感欣慰,也定会力劝太后给予其名分的!”应节严见此情也很心痛,想了想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