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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3 他的恩与暴(2)
    之后的五年,柳凰大坝立在陵江之上,兴州之西,挡下了一次又一次洪水,俨然成为兴州的保护神。

    为了感念凤尊,兴州百姓自行募集,又请来能工巧匠,在柳凰大坝之上,立起一对凤翼石像。

    此刻,拱形的坝体上张开一对巨大的凤翼,就好像一只凤凰落下,钳制住滚滚波涛。

    婉妍隐在山侧的树林中,看着大坝,心中唯有叹息。

    “大坝建成是何等不易,对兴州百姓又是何等重要,凤凪扶肯定比我们更清楚。

    如今,为了一己私欲,她竟罔顾上万人命,用自己的心血,威胁于人。

    为了达到目的,她当真是毫不顾及后果的。”

    顺着婉妍的目光看去,只见柳凰大坝周围,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埋伏凤兵数千。

    婉妍暗暗探过,这些人都是凤族本族子弟,且决力都极高强。

    待紫薇天火盛放在柳凰大坝之上,就是洪水吞噬兴州之时。

    净释伽阑俯视着远处,冷冷道

    “不论施恩亦或是施暴,凤凪扶从不在乎后果。

    他的眼里,从来都只有他想要什么。”

    。。。

    “李大人,兴州之患已解,安拆在您身边的凤兵也已除尽,您可以放心了。”

    兴州军营,年近五十的卫所指挥使,跪在了两个年轻人面前,已是涕泗横流。

    “我有罪……我有罪!我害了兴州的百姓,害了和我上战场的兄弟,更害了无数无辜的父老乡亲……我有罪……”

    “您快快请起!”婉妍忙着扶他起来,叹气道“而且,您也是被逼无奈。

    有罪的不是您,是逼迫您的人。”

    李大人看着面前的少年,老泪纵横地诉说着感恩。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年,忽而“刺啦”一声,拔出手中的佩剑。

    拔出后,他却把剑握在手里,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婉妍侧头看他,他的神色沉入暮色,看不太清。

    婉妍只能看到他的睫毛敛下,在眼睑下扫上一层茸茸的影子。

    万民跪他,或许这就是他要付出的代价。

    所有人都信他无所不能,他却要背负着这种信仰,去面对自己太多的无能为力。

    婉妍从净释伽阑手中接过剑,净释伽阑一愣,正要阻止时,婉妍已经双手捧剑,递给李大人。

    “李大人,您没有做错。

    但是,虽然柳凰大坝之患解除,可若您不死,兴州兵不散,要挟您的人,还会有千百种方法卷土重来。

    兴州的百姓,便危患不解。

    所以……”

    婉妍没有说完,但话中之意已经非常明了。

    只有李大人死了,兴州兵散了,才不会被凤凪扶当枪使。

    在他们杀不了凤凪扶,也不敢保证,能在凤凪扶层出不穷的诡计中,护住兴州一城百姓之前,这就是此局唯一的解法。

    婉妍咬了咬嘴唇,心中到底还是有些难受。

    李大人这一生,爱民如子,两袖清风,当初婉妍还在天权做官的时候,就早有耳闻。

    就是这样一个父母官,居然被逼到非死不可的地步,实在令人叹息。

    然而,李大人却没有分毫犹豫,接过剑的时候,甚至还有几分庆幸。

    “能用我的一条老命,换兴蜀百万百姓的太平,值了!

    只是……”李大人顿了一下。

    “我不在了,兴州兵群龙无首,只怕是会乱套。

    而且,我们忤逆的可是凤族,只怕那边不会放过他们。

    所以,我想请两位帮个忙……”

    说着,李大人从怀中掏出一枚印信和一封信,交到净释伽阑手里。

    “此印这是我兴州兵兵符,持此兵节者,可以调动兴州兵。

    如今王室式微,能守住王畿已是不易,再难护住千里之外的西南了。

    天璇殿仁慈,也唯有圣殿,才可以在凤族手中,护住兴州城一城老少。

    所以我想请公子和姑娘,能否将此印同信,交给蜀州天璇殿分殿,请圣殿护佑兴州。”

    净释伽阑收了印信,郑重点了点头,“李大人放心,我定代为转交。

    天璇殿定会护住兴州,让它不受动乱波及。”

    交代完之后,李大人横刀抹脖,含笑去了。

    从大帐出来的时候,正如净释伽阑之前所说,下起了瓢泼大雨。

    净释伽阑撑伞,甫一撑起,便已经偏得离谱。

    暴雨如注,瞬间打湿净释伽阑一侧肩膀。

    他却全然不觉似的,只顾看婉妍裙下的鞋。

    “身上冷不冷?鞋可是打湿了?”

    婉妍看他,只觉得心中堵了堵。

    明明自己心里很不好受吧,他关心的却还是她。

    婉妍摇摇头,双手握住净释伽阑撑伞的手,努力想把他不公平的手扶正,却没能成功。

    婉妍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明明知道凤凪扶设下此局,就是为了引他现身。

    明明知道只要藏住,待再返天璇殿之日,便是净释摩诃和凤凪扶百口莫辩之时。

    他却还是出来了。

    一百一十世尊,十二岁即位,至今已有八年。

    八年,他还是会把每个无辜之人的丧命,都归咎于自己的无能。

    八年,他坐在那个位置上八年了,还是没有明白,他不可能护住每个人的。

    婉妍忽而转念。

    或许他早就明白了,只是执拗地不愿意原谅自己,执拗地背负着成千上万的人命。

    婉妍什么都没说。

    只是,净释伽阑被打湿一半的身侧,再无滴雨落下。

    过了许久,净释伽阑才发现。

    他打眼去瞧,就见自己顶上,多了一小片风障。

    它近乎透明,不多不少,正好为他挡下一掌的雨。

    他转头,就见她眉眼都软。

    “在你的决力场里,这一片风障不会给人发现的。”

    净释伽阑看着婉妍,到底眼中的沉重少了几分。

    “好。”

    这么大的雨,骑马是不行了,好在此处距离蜀州,不过也就三十里。

    两人并肩走着,心中想着各自的事,气氛却格外融洽。

    远处的山崖,一个晦暗的身影立在岩壁边,一把伞撑得漫不经心。

    而伞下,那人的身子纤弱得,几乎承不住这风雨。

    过了许久,净释伽阑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妍儿,你怎么看凤凪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