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奇回到临时摄影棚。
说是摄影棚，更像是一个帐篷营地，三辆越野车的后备箱打开，挂出帆布连成一片，帆布下的区域就被暂定为工作区。
什么剪辑、合成、素材管理都在这里完成。
电线也是从车里拖出来的。
整个剧组可以说是一目了然的穷。
林天奇刚把贝雷帽丢进车座，回头见编剧朝他走来。
“林导，出去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素材？后半段的剧本还没写呢。”
林天奇带他来到车边：“素材还真有一个，我们去采访的时候听到一个说法。”
编剧闻言，掏出了纸笔准备记录下来。
“”我们写一个穿灰色羽绒服的男人，专门骗流浪汉、乞丐，说是给他们工作赚钱，然后骗到偏僻角落里迷晕，最终将其杀害！”
“嗯嗯！”编剧记得很认真，“杀人动机是什么？”
“动机？”
“对，就是劫财劫色之类的理由，流浪汉没钱，身上也有怪味，所以劫财劫色不可能，杀他们一定有非常别致的理由。”
林天奇想了想说：“你觉得……没有理由怎么样？”
“没有……理由？”
“对啊！恐怖电影，当然是要给观众传达恐怖情绪，什么最恐怖？当然是无差别无目的杀人最可怕，因为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
编剧犹豫了一下：“你该不会是压根没想好，所以才这么说吧？”
“你怎么知道？”
“导演，你这么敷衍真的好吗？”
“咱们的电影主打的就是一个敷衍，你这么较真做什么？Free一点嘛！”林天奇不以为意，“就这样写，到时候我们找个演员穿灰色羽绒服杀掉流浪汉，嗯，我再去叫道具组弄点血浆过来……”
林天奇自说自话地走远了，编剧叹息一声，原地坐下打字。
“这电影最后成片啥样，我也不管了。”
编剧开启摆烂状态，打字速度突飞猛进。
……
“什么？让我来演杀人犯？”
洛南将信将疑地听着林导的设想，接过他手里的灰色羽绒服。
这会，他正和黎雪黄世柏三人吃晚餐，摄影棚选址偏僻，附近只有这么一家土菜馆。
好不容易跟口音浓重的老板点完菜，洛南还没动筷子，林导就这么闯了进来。
“天色刚好，你趁着傍晚来走一条，我们去附近的桥洞下找个流浪汉来配合你。”
林导拉着洛南走出土菜馆，两人顶着严寒直奔桥洞。
路上洛南不得不开始思考，是什么让这位老导演变得了如今的模样。
初见林导时，他较真、成熟、对作品精益求精、亲力亲为把控每一个环节。
再见林导时，他率性、敷衍、对作品毫不上心、对电影的要求低到了能放就行。
短短半年时间，一个人就有了如此大的变化。
洛南看着林导稀疏的发际线，暗暗咋舌。
林导在途中拉上刚吃完饭回来的摄像师，让他原地出工，扛起摄像机陪他们。
来到桥洞下，林导找了一名能说清话的流浪汉，谈好价格，让他陪洛南走几步路就行。
流浪汉蒙头垢面，穿着破破烂烂的毛衣，脖子间挂着一条褪色的红围巾。
林导又对洛南简单地做了几下变装：“你把口罩戴上，遮住口鼻，给观众留点神秘感。”
洛南戴上口罩，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外面，又按林导的要求将帽子戴上。
层层伪装之后，这下连黄世柏都不能一眼认出他来。
“好，这场戏的内容很简单，你把流浪汉骗到那边的工厂，把他打昏。”
林导又指了指流浪汉。
“你，对，是你，你倒在地上，我们道具组撒点颜料，就结束了，这钱好挣吧？”
林导跟流浪汉讲了三四遍，也不确定他是否真的听明白了。
林导吩咐得差不多了，扭头喊摄像师开机。
他自己顺便兼职场工，用手掌来打板。
“3场1镜1次，A！”
洛南虽然觉得离谱，但作为演员，他的本职是履行导演要求。
他挽起流浪汉的手臂，像是搀扶的姿态，带着他走向废弃工厂。
流浪汉的腿脚不便，走起来一瘸一拐，洛南只好放慢了速度。
他观察到，流浪汉的右脚脚踝处划破了一道口子，没有结痂，可能是最近才受伤的。
一路上相安无事，可等到洛南走近废弃工厂时，意外发生了。
流浪汉像是受到了某种剧烈的刺激，突然挣扎起来。
他挣脱了洛南的手，指着废弃工厂喊了两声。
洛南没听明白他喊的什么，他们说话都带着非常奇怪的口音。
流浪汉本就可能来自全国各地，说哪里的方言都不奇怪。
外加上一紧张，口音更重了。
洛南只明白一件事，流浪汉认为废弃工厂非常可怕，仿佛那里有什么恐怖的东西。
洛南顺着他指的方向扭头去看，冰冷的钢筋暴露在断裂的墙板外沿，像是枯死多年的大树枝干。
“洛南！跑了！人跑了！”
林导一声大喊，洛南猛然回头，发现流浪汉跑了。
他明明腿脚不便，跑得跌跌撞撞，却仍然速度不减，玩命地逃跑。
“停下！”
洛南追过去，两人很快消失在大桥对面的巷子口。
林导愣住了，摄像师也愣住了。
林导冲他怒骂一声：“看什么看？赶紧追啊！”
摄像师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扛着摄影机正要追，正巧巷子里钻出一个人影。
他穿着灰色羽绒服，戴着帽子和口罩，身后跟着一个埋头看鞋的流浪汉。
“这么快就抓到了？”
摄像师停住脚步，为了保持拍摄距离，他退后了几步。
镜头中，灰色羽绒服的男人走在前头，身后的流浪汉不再像以前那样躁动，乖顺地跟在后头。
他们一前一后，像是形影不离的人和影子。
林导松了一口气，冲他们喊道：“这就对了！钱不会少你们的！”
灰色羽绒服的男人回头望了一眼，忽然神色紧张，加快了步伐。
他身后的流浪汉仰起头，木木地看着林导，又匆忙低下头。
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废弃工厂之中。
两人走后，林导和摄像师面面相觑。
摄像师弱弱地开口：“那个流浪汉，好像不是我们找的那个？”
林导默默地点头：“穿灰色羽绒服的好像也不是洛南……”
两人忽然惊醒，异口同声道：“坏了！碰上本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