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国公!还不放箭,等甚?!”
麦福睚眦欲裂的怒斥朱希忠,而朱希忠正要放箭,站在一旁兵部侍郎张时彻直接便扑了过来。
“成公且慢啊!”
麦福顾不得跟张时彻废话,径自夺过一把弓,自己弯弓搭箭起来。
城墙上“嗖!”的一声响起,一支箭矢擦着吕怀的头皮飞过。
吕怀仍旧没有半点犹豫,反而是加快了朝着城墙跑去的脚步。
这是唯一的活路。
张时彻亦是连声道:“麦公公,无论如何,我们毕竟曾经是同僚啊!”
被众人拉开的麦福站在城墙上大口喘着粗气,咬着牙怒捶了一拳城墙,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兵部几个堂官欢天喜地的将吕怀缒入城中。
“吆呵,吕先生回来了?”
麦福身上杀意渐起,在登上城头的那一刻,吕怀的表情亦是稍见变化,固然一身酒气夹杂着鱼腥味,谈吐已然重新切换成了往日那般温文尔雅的大儒。
“麦公公,吕某这厢有礼了。”
“吕先生不打算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吕怀径自稽首道:“禀麦公公。”
“那日吕某亦不知为何这些倭寇竟自徽州会馆将吕某劫走,只是在敌营之中,吕某知晓了一些大事。”
麦福眉头一紧。
“何事?”
“我大明朝,有重臣要导倭入寇!”
“何人?”
吕怀的眉头一紧,径自将手一横,指着宁玦高声道:“就是宁克终!”
“我道是为何宁克终这般力促新法,原是宁克终早已与倭寇珠胎暗结!”
“幸赖忠义之士从中阻隔,将他们一伙逼得走投无路了,这才准备导倭入寇,劫掠东南!”
朱希忠闻言当即开口怒道:“放你娘的狗屁!”
说罢,朱希忠便举刀欲砍。
张时彻又是拦在朱希忠身前。
“成公,兹事体大!莫要错怪了忠良。”
“放你娘的屁,咱贤弟这辈子是第一次到江南来,导倭入寇?老子看你们像寇!”
张时彻死死的拉着朱希忠怒道:“成公!兹事体大啊!”
吕怀径自稽首,凛然道:“清者自清。”
直到最后众人相继散去,吕怀这才径自走到了麦福面前。
“吕某戴罪之身,听凭麦公公发落。”
麦福抬起头咬着牙盯着吕怀。
“吕先生当真好手段。”
“那伙倭寇,怕是这海上哪个头目的挚爱亲朋吧?”
吕怀面带笑意的径自低头道:“吕某听不懂麦公公在说甚。”
“带下去。”
麦福的手径自一挥,两名缇卫便将吕怀拖了下去。
偌大的城墙上,只有朱希忠还一脸懵逼的站在原地。
“这……这到底咋回事?”
宁玦反倒忍不住笑道:“还能咋,我成晁错了呗。”
“晁错?”朱希忠怔在原地挠了挠头:“好像有点耳熟,这个晁错干啥事了?”
“拉着汉景帝变法,最后背了七国之乱的锅,被汉景帝腰斩了。”
朱希忠倒抽了一口凉气,大骂了一句:“我就知道这张时彻没他娘的憋好屁!”
“那这事总不能就由着他吕怀红口白牙的说罢?咱们现在能干点啥吧?”
麦福冷哼道:“知道内情的,怕就只有张黄盖那几个人了。”
宁玦脸上的喜色渐浓。
“火龙烧仓!那些州县官为了自己身家,这帮人也一个都活不了!”
朱希忠径自拎着刀起身道:“我现在便带人去追,至少能带几个活口回来。”
麦福关爱智障般的瞥了一眼朱希忠。
“成公,这儿是江南,在地上,只有那些人不想弄死的倭寇,从来就没有他们弄不死的倭寇。”
麦福盯着城门外地上的倭寇尸体忍不住低声道:“还得是这帮子先生啊,咱家就是派再多人守着宁佥宪又有甚用!”
饶是宁玦在心中也不由得对吕怀竖了一个大拇指。
潜力就像海绵,这群人真逼急了当真是什么法都能想出来。
“咱家已然派明州安远驿的人带着金印勘合去接了。”
宁玦闻言一怔。
“甚金印勘合?”
“朝廷发给日本国的朝贡凭证,得了这勘合,这帮子人便是东夷使团了。”
宁玦眼睛登时一瞪。
“麦公公!这,这,不好吧?”
不待宁玦说完,麦福便径自打断道:“宁佥宪也先别急着乐……”
宁玦险些一口老血吐出来。
废话!
伱看我像在乐吗?!
“……这金印勘合不一定能送过去,即便是送过去了也不一定有用。”
“只能看陛下如何黜陟……宁佥宪你干嘛去?”
宁玦大义凛然道:“我听说又有人给陛下进献五彩王八了。”
“咱家咋没听说?”
“如献。”
——
松江外海。
一条体型硕大的旗舰静静的横在海面之上。
王滶在甲板上径自跑了过来。
“义父,那几家的船都停了,不敢进江口。”
汪直端坐船头,吹着海风,脸上却尽是淡然。
“他们不敢进,那便咱们带头进,他们也便进了,让前面的船让开吧。”
“喏!”
王滶径自跑上望台,大喊了几声。
原本挂在旗舰船头的旗帜跟灯火旋即便变化起来。
不多时,堵在汪直船队前面的那几条船便缓缓的给汪直的船队让出了一条路。
“更帆!”
随着声声令下,船头的风帆也变换成了入江使用的风帆。
当这些庞然大物般的海船驶入长江之后,原本在江面上的运粮船亦是蜂拥驶入了就近的码头。
各地烽火台的信炮亦是频频响起,只是自张黄盖等人上岸以来,江南各府的狼烟烽火就没有断过。
各卫只得连派快马入南京报信。
不少炮弹朝着江面上射来,炮弹却是根本落不到汪直的船上,只能砸在江面上泛起阵阵水花。
朝廷那点水师,这会压根就不敢出战。
长江江面本就宽广,明时江面更甚,入海口处江面数百里宽,至苏州段江面仍有四十余里宽。
汪直刚一入江,抢占了长江正中心的航道,也没有半点要停下的意思,径直朝着金陵方向挺进。
而后汪直便命人大张旗号,生怕朝廷不知道这船队是汪直带来的一般。
这些倭寇见汪直大张旗鼓的亲身入江,也便顾不得畏首畏尾了。
不是他们不知道朝廷水师羸弱,他们担心的是事后被朝廷打击报复。
汪直都做到这个程度了,他们再怂,日后可就没法在海上混了。
几百条海船相继驶入长江。
所有的战船也全都换上了汪直的旗号。
汪直这么一搞,无疑是在向所有人秀肌肉。
既告诉朝廷自己已然整合了外海群倭,同样也告诉海上的倭寇们自己朝中有人。
长江老子都能进。
不仅能进,还能全须全影的回来继续过日子!
只是所有的倭寇头目均是面色凝重。
汪直究竟从哪攀上的高枝?!
“义父,再往前就快到金陵了,江面也窄了,咱们……就不怕朝廷降罪吗?”
海船驶到这儿,王滶也是真的慌了。
再这么飘会可就能看着孝陵了!
“怕甚,咱们是来给朝廷送礼的,朝廷焉能怪罪?伸手不打笑脸人。”
“送礼?咱们送甚礼?”
汪直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杀意。
“吕怀满门的项上人头。”
——
新泉学馆。
看着络绎不绝的奏本,激动的连连踱步。
“妙哉,妙哉!”沉吟片刻之后,何迁这才开口道:“兵部诸可有动向?”
“禀先生,留守科道、兵部诸司,正预备联名参他宁克终呢。”
何迁却是摇头要道:“不能参。”
众生员闻言均是一怔。
“先生,这可是巾石先生用性命换来的大好机会,此时不参,更待何时?”
何迁径自坐回石凳之上,悠悠道:“正是因为师兄以命相搏,这才不能参,眼下咱们一并参他宁克终,那就是在救他!”
诸生闻言一怔,而后登时恍然大悟状。
何迁骤然起身。
“而且要联名去保!知会咱们的人,拿出撼门的阵仗来保他宁克终!”
诸生闻言均是一笑。
“我等明白了!这便回去知会各位先生,联名上保宁克终。”
何迁要的就是宁玦跟嘉靖互生猜忌。
“江南各卫都动起来了?”
“禀恩师,家父先前已然来信,各府抽调重兵已然向这伙贼寇围过去了,定能在其出海之前,将其一举歼灭!”
何迁的胡须都在跟着颤抖。
江南八府各卫、各州县官几乎是百十年来头一次这般团结,张黄盖这群人就是插上翅膀也甭想逃出去。
“好!好!好!”
何迁连说了三个“好!”字。
“那麦福昨日已然派八百里加急去明州调安远驿了,怕是麦福私造了金印勘合,想保下这伙贼人。”
书院内登时便响起一阵嗤笑声。
“将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更况宦命乎?”
这几府的州县官为了自己能平平安安的将那些账报上去,也会竭尽全力的绞杀张黄盖。
只是新泉书院中的一众书生不知道。
原本准备将张黄盖一行人扑杀在岸上的江南各卫已然僵在了原地。
之所以停住,原因也非常简单,东起江口,北至长江,每个府的岸边都聚拢了倭寇的船只,不上岸也不走,就这么静悄悄的停在江面上横着。
烧俩仓无外乎想保命。
丢城失地也是死罪。
这TM谁还敢动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