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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入涤九旬
    包柱子,甚至是京营的所有官兵都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北虏已然杀到京师了,他们是军士,身上穿着甲胄,理应上阵杀敌。

    之所以说这些话。

    包柱子只想要一个答案。

    凭什么?

    凭什么出生入死的是他们?

    天子是王,是父天母地,是最接近神的人,也就算了。

    凭什么严嵩、严世蕃这样的人都可以躲在暖阁里,等别人拼命来保他们?

    他们也是天子吗?

    听着包柱子的问题,周尚文无言以对。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里的兵器架上传来了一声脆响。

    只见宁玦静静的注视着朱希忠的那把佩剑,这是嘉靖赐给朱希忠的,也是之前练武带过来的。

    “老英雄,不用想了,我知道。”

    周尚文闻言一喜。

    “成,让克终与你们说上一说。”

    只见宁玦将剑鞘重新放回到兵器架上,拎着剑缓步走出庭院。

    宁玦望着面前的包柱子等人迟疑了许久。

    “因为,本就不需要你们去战场杀敌。”

    周尚文闻言一怔。

    “克终,你这是说甚糊涂话?他们是大明的将士,理应为国……”

    宁玦有些不解的看着周尚文。

    “哪来的理应?!他们的命,本就不比严世蕃贱!凭什么他们要去死,而严世蕃就可以躲在暖阁之中?!”

    “若说杀敌报国!他们每一个人都杀过敌了,而且他们连全家的那份敌都杀出来了,凭什么严世蕃就不需要杀敌报国?!”

    最后,宁玦盯着包柱子,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伱们是最不欠天下人什么的人,这一次,该我了。”

    包柱子语无伦次的看着宁玦。

    “宁秉宪,不是说让您去,俺是想让严世蕃……”

    宁玦直接打断了包柱子的话。

    “不是严世蕃,而是天下人,你们之所以只记得严世蕃,那是因为他是最像严世蕃的人。”

    “但没有了严世蕃,还有徐璠,一层层的降下去终究有我,在长城之后,被诸君庇护的我们都是严世蕃,所以这一次,我们庇护诸君有何不可?”

    包柱子的面色胀的通红,良久之后,才憋出了一句:“秉宪该配享太庙!”

    他们是粗人,这是他们能想到的最高殊荣。

    宁玦没有做声,宁玦是想求死,但宁玦同样也希望他们能活下来。

    “太庙就不去了。”

    “就去天坛斋宫南面吧,那地儿挺宽敞。”

    周尚文闻言起身欲拦宁玦,宁玦却直接将剑担在了肩上。

    “老英雄,别跟着我,您若是跟上来受了连累,宁某还不如自戕了。”

    剑锋前便是宁玦的脖颈,自从上次用过这招后,宁玦也就再也没喝过那什么“安神汤”。

    周尚文是真的怕宁玦直接抹了脖。

    “克终,你这是往何处去啊?”

    宁玦笑了笑。

    “都要去斋宫南面了,自然是去入涤,老英雄也该安享晚年了,这次就别跟着宁某上战场了。”

    行至街角拐弯处,宁玦便直接扭头朝着齐化门的方向走去了。

    明清时,天坛寰丘东面宰牲亭正对的西面位置,便是牺牲所的所在,今天坛医院正下方即明清故牺牲所建筑群。

    所谓牺牲者,即献祭也,有人祭之于天地,有人祀之于鬼神,亦有人献之于苍生。

    周尚文刚一说完,远处便有快马疾驰而来。

    “周老将军免礼,俺答已至京畿,粮草战马皆以备好,天子令您率所部即刻赴京营领取甲胄,搜寻俺答主力决战,提振京师士气民心。”

    嘉靖的手令直接让周尚文免礼足见情况紧急。

    周尚文表情复杂的看了一眼包柱子。

    “柱子,克终的话你都听见了,咱……唉,这些话回去告诉营里的娃子们,这一次,咱让你们自己选。”

    周尚文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去了一趟东厂后回来自己的这些家兵便军心大动了。

    戎马一生的周尚文知道,他们这个样子即便是上了战场也是非死即逃,与其如此周尚文不如直接放他们一条生路。

    周尚文七十五了。

    有些事情,看的早就没那么重了。

    “总兵,那您呢?”

    周尚文冷哼一声。

    “我跟你们不一样,老头子我蒙君恩甚,他严世蕃可以混账,但如果没有陛下,这会老头子我早就被那帮言官劾死了。”

    “我就是匹马单刀也得会上一会俺答!”

    周尚文眼中杀机骤现,走进庭院拎出一把长刀便直接翻上了战马。

    “您去,俺也去!要是没有您,俺早就冻死在草原上了!”

    周尚文没有说话而是策马长驱,直奔城外大营而去。

    哪怕是再问包柱子十次他依旧会去,哪怕他依旧不知道凭什么严世蕃可以躲在暖阁里。

    俺答入畿,京师大震。

    五城兵马司、禁军、京营的各种信号、信炮、令箭几乎就没有停过。

    各司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接敌。

    宁玦扛着剑走在安定门大街上,入目的却是满坑满谷的百姓。

    眼下城中但凡是能住人的宅邸都已然塞满了人,却依旧有不少人只能无助的挤在街头啃着发黑的面饼。

    宁玦也不知道严世蕃凭什么能躲在暖阁里。

    但是宁玦知道即便俺答破了城甚至即便大明亡了国,老道士去吊死在煤山上。

    严嵩依旧是严嵩,徐阶依旧是徐阶。

    俺答甚至会客客气气的请他们出山继续治国。

    而宁玦眼前这些啃着黑色面饼的百姓中的大半却会变成地上的尸骸。

    不过,这是宁玦的答案,却不是包柱子的。

    “秉宪往何处去?”

    “入涤。”

    “宁公何往?”

    “入涤。”

    “……”

    路上不少见过宁玦的百姓都在开口问讯。

    宁玦的也只是回答一句简单的“入涤”。

    虽然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压根就不知道入涤是什么意思,宁玦也懒得解释。

    即便是百姓化为尸骸,宁玦也没权力去逼着包柱子他们去死。

    宁玦能做的只有自己出城退敌。

    直到宁玦走过安定门,城中的百姓才意识到宁玦要去做什么。

    安定门下,宁玦稍稍有些兴奋的望着北方卷起的漫天尘埃。

    周礼有云,凡大祀用牲,入涤九旬。

    来吧,俺答。

    老子等你很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