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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无心入仕
    天染墨色时,独孤谨终于回来了。

    一下马车第一件事,便是向人询问谢绝走了没。

    “没有,谢二小姐在府中等了整整一日,对了,主君,公子也回来了。”

    独孤谨点点头,“都这个时辰了,是该回来了。”

    管家抿嘴笑了笑,“不是,主君,公子午时不到就回来了。”

    “嗯?”独孤谨脚下一停,脸上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这么说来,他是特地为了谢家的事赶回来的?”

    管家说了声,“是。”

    人逢喜事精神爽。

    独孤谨撩开下摆,大步跨进门槛,面上挂着欣慰的笑,但没多久,那笑意又很快撤去。

    因为看到了谢绝。

    谢绝听到外边儿的说话声,特地出门来迎。

    却见太傅脸上笑意顿消,不由悬了悬心。

    “谨姨。”

    “进去说。”独孤谨目光落在一如常色的独孤曦微身上,“我儿奉茶。”

    独孤曦微依言下去烹茶了。

    谢绝等了一日,心中早已按捺不住,连忙问道:“谨姨,陛下留你,可是为了我大姐的事?”

    “是也不是。”独孤谨任由下人伺候着脱下朝服,换了一身暗青色的长衫,方才慢慢说道:“陛下说一时手痒,留我与司农卿在宫中手谈了几局,一时没有留意时辰。”

    谢绝不是很信,眉头皱了皱问:“怎么偏偏是今日手痒?”

    独孤谨见骗不过她,语气一变。

    “你应该听说了,你大姐在运粮路上遭遇埋伏,陛下留我二人下来,便是为了敲打和询问,想要设法找出那丢失的军粮。”

    “那可是上京城最后能拿出的粮食了。”独孤谨感叹道。

    谢绝思忖着,忍不住问了一句,“若是找不回丢失的军粮,我大姐她……”

    “罢黜官职,下狱量刑。”

    谢绝一愣,这么严重?难怪会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谢大人气晕了,这下可糟了啊。

    独孤谨继续说道:“我今日之所以让下人将你留在府中,也是怕你关心则乱,再添事端,你也不用去想什么法子,这是谢红的失职,她既身为运粮都尉,就必须要对金城守卫前线的十万将士负责。”

    “而你要做的,便是照顾好你母亲,担起家中主君的责任,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这话……未免太过冷血?

    她在此处等了整整一日,可不是为了听到不要多管闲事这几个字。

    谢绝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这个人真的是往日笑意盈盈,处处维护她的谨姨吗?又或许,这才是昔日帝师揭开面具下,真正的样子。

    她甚至忘了自己是以一副怎样的姿态走出了太傅府。

    她想救谢红,可那是二十万石粮食啊,不是二十石……

    ……

    谢绝刚走,一直没有插上话的独孤曦微终于能将腹中的疑惑问出口。

    “母亲何必吓她?陛下既已知晓实情,想必也不会重罚谢家。”

    独孤谨低头撇了撇茶盏里的浮沫,抿了一口,舌尖紧着泛起一丝苦涩的味道,“是,可你有没有想过,朝中何人会冒如此大的风险,宁愿自己染上一身骚,也要陷谢家于泥淖?”

    独孤曦微目光闪烁,口边答案呼之欲出,却一再忍下。

    知子莫若母,独孤谨又怎会不知他在想什么?

    “率真随性固然是好,但络绎,总归是要成为上京城独当一面的女郎。”说到这儿,独孤谨声色果决,“否则,她又怎配成为你的妻主?”

    “母亲。”闻言,独孤曦微嗫嚅道:“您为何偏偏选中她?”

    独孤谨笑道:“因为,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今日上朝时,独孤谨还听一向沉默寡言的司农卿提起了谢绝。

    说是她在太子举办的荷花宴上一鸣惊人,作出了一首极好的诗。

    现下突然想起,独孤谨便问起独孤曦微,“听说络绎做了首诗,现下很受文人学子的喜爱,你知道这事么?”

    “是,此诗一出便力压众多诗作,一举成为了月旦评的魁首,只是……”

    “只是什么?”

    “孩儿今日还同谢绝说起此事,她似乎,对入仕一事,不感兴趣。”

    独孤谨哈哈一笑,“不感兴趣?怎么可能呢?像她这个年纪的女郎,哪个不是摩拳擦掌,想方设法的跻身朝堂,妄想大展拳脚?”

    独孤曦微没有辩解,今日观谢绝的神情,并不像伪装骗自己的话,而是发自内心的坦诚。

    “依你看,她作的诗如何?”

    他垂眸道:“只怕放眼整个上京城中,无人能出其右。”

    独孤谨停下手中的动作,“当真?”

    谢绝这些年的浪荡名声,她一直有所耳闻,听得多了,也难免会受流言愚弄。

    独孤曦微将他暗自抄下的诗句,呈上。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好,果然好诗!这后两句尤为精妙!想不到谢绝竟有如此气魄与胸襟!能作出这样气势磅礴,潇洒快意的诗作!”独孤谨念完仿若仍有不甘,“她还有别的诗作否?”

    “孩儿暂时只抄录了这一首,那日荷花宴散了后,我曾与郎中令家的芙蓉娘有过一面之谈,听她说,谢绝酒醉时,尤其喜爱自吟自唱,还曾吟过几句,好像是‘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孩儿不知是不是全貌,只记得这些。”

    独孤谨听完,激动地拍桌而起,“下次,我定要邀她痛饮三百杯!”

    谢绝神情恹恹的回了府,好似霜打了的茄子般,将自己锁进了房中,全然不知太傅府这边母子二人正因为她作的诗讨论得热火朝天。

    谢申夜半才醒。

    谢绝来看她时,被谢申发现眼眶通红,两颊甚至隐有泪痕。

    “你哭什么?”谢申声音嘶哑斥道,“即便你大姐死在了运送军粮的路上,那也是她咎由自取,身为我谢家女郎,无论何时何地,万不可露出怯懦之相!你明白吗?”

    谢绝深受触动,眼泪更是滚滚落下。

    “扑通”双膝落地,重重俯身磕下。

    “女儿……恨自己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