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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九章 初秋 五
    就在赵晗月惊诧并期待的视线中,韦玄墨点了点头。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

    “殿下不知是否还记得为师有一个弟弟。”

    “韦玄文韦祭酒?”

    韦玄墨又点了点头,忽的一叹:“十五年前他向皇上辞去国子监祭酒一职便离开了四风城,就连为师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今日却收到了他的一封信。”

    赵晗月更加惊诧,因为韦祭酒在越国的名声曾经并不低于先生韦玄墨!

    甚至韦祭酒更早成为越国大儒!

    十五年前……赵晗月大致才两岁,所以她并没有见过韦玄文,但后面却也听说过此人的故事。

    那是一个心高气傲的老学究!

    穷其一生他都在为越国的教育而奋斗!

    他主张破除教育壁垒,认为教育当如阳光,当沐浴在越国每一个人的身上!

    便是越国所有人受教育的平等!

    但他的这思想显然脱离了实际。

    读书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是需要花许多银子的!

    越国有人口大致五千余万,士农工商,农人在每一个国家都是最多的。

    他们的孩子根本就读不起书!

    能够在私塾启蒙识得几个字能算最简单的账,那已经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事了。

    韦祭酒四处奔走,希望越国的那些商贾权贵们能够拿出银子来办义学,听母妃说他四处碰壁终无所成。

    而后,他面见父皇,希望父皇能够从户部拨出银子来做这事。

    他当然也未能如愿。

    因为父皇认为,若是让农人的孩子都有了学问,都想要去求官,那么那些田地谁去耕种?

    越国比之吴宁两国最大的优势便是粮食!

    民以食为天,粮食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越国不缺读书人!

    越国甚至还需要更多的农人!

    最后听说韦祭酒郁郁寡欢终日以酒消愁,而后他向父皇上书辞去了祭酒一职,独自一人离开了四风城。

    这一走,便是十五年过去。

    今日先生收到了韦祭酒的信,这确实是一件令先生欢喜之事。

    只是这事与辰安有何关系?

    韦玄墨一捋长须又道:

    “他用了两年时间游历了吴国和宁国……最终去了宁国!”

    “去了宁国北漠道的瀛洲,落脚在了瀛洲虚怀县的青石镇!”

    赵晗月顿时一呆。

    她并不知道虚怀县的青石镇在哪里,却知道北漠道是宁国最为偏远也最为贫穷的一个道。

    韦祭酒在那地方落脚……

    她忽的一惊,李辰安从安南道去了北漠道,听说是要去营救宁国的四公主宁楚楚……

    她俯过身子,连忙问道:

    “韦祭酒在青石镇遇见了辰安?”

    “正是!”

    赵晗月那双漂亮的眼睛顿时睁大了一些,她尚未能得到李辰安营救宁楚楚的最终消息,心里原本就极为担忧,因为她深知大荒国骑兵的厉害。

    而李辰安千里奔袭,所带去的人据说仅仅只有五百骑!

    那是极为凶险的!

    何况枢密院说从宁国的幽州至大荒国的南溪州,最短的距离便是穿越死亡谷!

    枢密院院正封伯兮说那死亡谷飞鸟难度……这令赵晗月愈发的担心。

    韦祭酒从宁国北漠道寄来的信,要抵达越国的京都四风城,这大致需要一个半月左右的时间。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李辰安有没有安全穿过死亡谷?

    有没有从大荒国骑兵的追逐之下救回宁楚楚?

    想来枢密院的谍子们也快将他的消息送来了。

    “那……韦祭酒在信中说了些什么?”

    韦玄墨微微一笑:“那日七月初八,青石镇大雨。”

    “李辰安率五百黑甲骑兵至青石镇,已是黄昏,无处扎营,为了避雨,便来到了青石镇的永豪书院……”

    “我那弟弟便在这永豪书院当了十余年的教书先生……只有他一个先生!”

    “玄文便这样与李辰安初次相见。”

    “二人秉烛夜谈,聊了许多,皆是国计民生……国之苦难,民之艰辛等等。”

    “当然,玄文也在李辰安的面前提起了他曾经的那理想……玄文在信中没有细说,他仅仅是说李辰安许能如他之所愿。”

    “二人聊天至近天明时候,李辰安有感而发写了一首诗……”

    韦玄墨将这张纸推到了赵晗月的面前。

    “殿下,您看看他写的这首诗!”

    赵晗月当然欢喜,毕竟已有许久没有再得到他的诗词了。

    在那样的雨夜,在那样沉重的话题中,他会写出一首怎样的诗来呢?

    赵晗月接过这张纸,视线落下,未曾注意茶壶里的水已经开了。

    有烟雾飘起,让她的面容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她的小嘴儿亲启:

    “《山坡羊》……”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韦玄墨取了一撮茶叶放入了茶壶中,抬眼便看见了赵晗月那凝固的表情。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殿下,为师还是小看了李辰安!”

    韦玄墨一声长叹,悠悠又道:

    “虽说两年前在宁国京都玉京城的时候他便令为师惊艳,但在为师看来,那也仅仅是他举世无双的才华……”

    “而后他成了宁国的摄政王,重用了温煮雨等人,也给宁国制定了提振工商业之国策,而后便离开了庙堂去了蜀州。”

    “后来便是蜀州西山之巅的消息传来……为师也以为他夭折了,便觉得天嫉英才。”

    “就算如此,为师也就认为他是一个知人善任之人,是一个极重感情之人,对他在蜀州西山之死……为师确实惋惜,也仅仅是惋惜。”

    “但所有人都没有料到那是他演的一场金蝉脱壳之计!”

    “他没有死,还将钟离若水的病治好了,还与吴国签订了结盟之协议,甚至吴帝还将最疼爱的沁公主许配给了他……”

    韦玄墨没有注意这时候赵晗月心口儿一疼,垂下了视线,他又道:

    “他从吴国回来,又为了四公主宁楚楚去了北漠道,这才有了与玄文在青石镇的偶遇。”

    “这首诗……玄文极为喜欢,为师也被深深震撼!”

    韦玄墨斟茶,递了一杯给赵晗月,俯过了身子,低声说道:

    “李辰安之才,可安天下!”

    “玄文来此信,不仅仅是给为师看这首诗,他告诉为师,若是在越国不顺心意莫如去宁国……”

    “为师今日想了半天,这才决定来看看殿下!”

    赵晗月震惊的抬头看向了韦玄墨。

    “先生有意去宁国?”

    韦玄墨沉吟三息点了点头。

    “……先生准备何时动身?”

    “明日就动身。”

    “这么急的?”

    “迟早会离去,莫如早些离去。”

    赵晗月神色顿时一黯。

    她微微垂头端起茶盏来却并没有喝一口。

    “乔先生……他为何不走?”

    韦玄墨放下茶盏,“为师也问过他,他说,还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