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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 章 如此死谏
    这顿酒同样喝到了很晚。

    第二天蒋文渊醒来的时候,胡阳明一家已经在花厅里等了好一会儿了。

    当年蒋文渊一家赴肃州上任时,意外在晋州的一个小村庄里遇上了流落此地的他。

    因此找了镖局,不远千里的将他和他师父以及亲娘的灵柩运回了青州。

    如今十多年过去,当年那个以打猎为生的瘦弱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了高大忠厚的青年。

    靠着姑婆一家的帮衬和自己的努力,娶了妻成了家,如今已经生了两子一女,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儿的。

    几年前,老胡氏上京时,曾力邀他一起去。

    他感恩姑婆一家这么多年来对他的照拂,拒绝了,主动要求留在青州,替姑婆一家打理外面的庄子和田产。

    蒋家人劝他不动,只好依了他。

    此番三表叔一家回来,他自然是要来拜见一番的。

    胡杨明的妻子齐氏,就是西津渡齐豆腐的孙女,她比蒋禹清要大上几岁,小时候也是见过的,因此并不算陌生。

    他们的大儿子如今在秀水湾陆家的学堂里读书,准备明年下场,考秀才了。

    小儿子还在蒋氏家族的学堂里启蒙。

    听说很是顽皮,学业也比不上哥哥。

    小女儿刚刚午睡,是个圆脸儿的可爱小姑娘,有些腼腆怕羞。

    蒋禹清给了两个,一人一块玉佩做见面礼,小姑娘这边则给了一盒子各式的珠花宫花,还有两套适合小姑娘戴的头面。

    又留他们吃了饭,方才放他们回去了。

    送走胡阳明一家后,门房拿进来一堆的拜帖。其中就有青州县令和各家的乡绅富豪。

    蒋文渊只接了青州县令的。

    第二天上午,蒋文渊在老宅见了青州县令,听他汇报了青州的现状。

    青州县令提出了一个要求:“从西边通往青州县城的木桥已经十分老旧了。

    前年涨水,又冲去了几根桥柱子,这两年是修了又修。

    如今人和牲畜走在上面摇摇晃晃,心惊胆战的,已经不适合再继续使用下去了。

    下官斗胆,想请朝求廷拨一笔钱款,建一座新桥。”

    蒋文渊没有立即答应他,只说下午去看过以后再说。

    中午蒋文渊留了青州县令吃饭,吃完饭一起坐了马车去了县城西边的木桥。

    实地查看后发现,果然如县令所言,这座始建于前朝的木桥,已经不能再用了。

    于是同青州县令说:“修桥是正当事,你且等我的消息,批点银子下来应该不难。

    咱们要么不造,要么就造一座好桥,石桥。建好了能用上千年。

    待我回去后,禀明陛下,应该一个月之内就会有消息了。

    你现在该找工匠找工匠,该找材料找材料。

    我丑话说在前头,大桥事关百姓切身利益,建桥材料一定要好,桥的质量一定得给我保证了。

    若是敢吃拿卡要,中饱私囊,出了事故本官拿你是问。”

    青州县令得了准话,大喜过望,连忙保证:“下官不敢,下官向您保证。

    修桥的钱款若是下来,必定一文不少的全部用在建桥上。”

    蒋文渊带着老婆孩子一连在老宅住了四天,终归是放心不下京城的事情,于是又去了一趟秀水湾,同意岳父岳母和一家告别。

    蒋禹清的舅舅陆平章,早年由于蒋文渊的举荐,举子出身却做了十多年的七品县令。

    任期内虽无多大建树,却也颇受百姓赞誉。

    后来因为家里的老爷子年事已高,他便辞了官,接了家里的学堂,教授学子,日子过得悠闲,又有滋味儿。

    令蒋文渊颇为羡慕。

    他对陆氏说:“等再过上几年,我也告老还乡。

    咱们还回青州来,每日里养养鸡,种种地。

    闲来无事,还可以去学堂里教教孩子,日子岂不快活。”

    陆氏笑着内涵他:“我从前听乖宝说过一句话(待我了无牵挂,许你浪迹天涯),想知道下一句吗?”

    蒋文渊直觉下一句不是什么好话,于是赶紧拒绝:“还是算了吧!”

    陆氏偏要说给他听:“那下一句是这么说的(待你了无牵挂,我已两鬓霜华)你说是吗?”

    蒋文渊自知理亏,借口尿急,赶紧遁走了。

    十一月二十日,一家五口离开青州,当天就飞回了京城。

    时隔数日不见娘亲和弟弟妹妹,奕奕想念又委屈。

    他也不过才三四岁的孩子,正说需要父母的时候。

    因此,蒋禹清心里对大儿子还是颇为愧疚的,于是抱着委屈的儿子好一通安慰。

    奕奕被成功的安慰到了,去亲了亲弟弟果果,又亲了亲妹妹糖糖。

    又问了曾外祖父是否安好,这才返回上书房上课去了。

    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多日未见双胞胎,十分想念。因此两个孩子一吃饱,就立即抱了去。

    秦嬷嬷有些不放心,想跟着过去伺候两位小主子。

    蒋禹清拉住了她:“嬷嬷放心,太上皇和太上皇后都是有分寸的人,肯定会照顾好了他们的。

    倒是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想过出宫养老?”

    秦嬷嬷一听就跪下了,哭着说:“娘娘可是嫌我老了?”

    蒋禹清知道秦嬷嬷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忙扶起她说:“我何曾嫌弃过嬷嬷。

    只是嬷嬷照顾我这么多年,到如今这般年纪,还在为我忙前忙后的,我这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只想着嬷嬷也能早点过上有人伺候的轻松生活。

    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嬷嬷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随您的心意就好。”

    秦嬷嬷这才破涕为笑说:“老奴不愿意出宫,就愿意跟着娘娘,看着几位小主子,直到老奴干不动那天为止。”

    “如此,由着你就是。但有辛苦的活,只管支使小宫女们去做,你吩咐几句就好。”

    “娘娘放心,老奴省得。”

    说话间,窗外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不知不觉这一年又快要过完了。

    这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并不大,只是落了一小会儿便停了,稍稍沾湿了一下瓦片。

    腊梅树已经结出了花蕊,细细的,嫩嫩的,在这严冬里显得格外难得。

    蒋禹清推测大概还有十来天就会开放了。

    她让人拿了红泥小火炉来窗下煮茶,一面惬意的吃着点心,当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与此同时,朝堂上却是剑拔弩张。

    罗御吏因为父亲过世,在原籍守了三年孝,刚刚回京,官复原职。

    因此刚刚一上朝,他就出班上奏:“陛下,臣有事要奏。”

    时隔三年,景衍以为他会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建议来,结果他张口差点没把他给气死。了,而且措辞严厉

    “启奏陛下,臣在来京途中,看到朝廷发布的诏令,允许女子入学读书,请恕臣不敢苟同。”

    当初看到这道诏令时,着实给他气炸了肺,连骂了好几句愚蠢。

    陛下为了皇后,不纳妃也就罢了,那毕竟是他的私事,旁人不好多置喙。

    但是自古以来男尊女卑,女子只是男子的附庸,如何能与男子一般入学读书,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只可惜那时他不在朝中,没办法阻止陛下,如今他官复原职,自然不会再让陛下一错再错。

    他自己想的挺美,满朝文武却像在看神经病一样看他。

    都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还要出班反对,怕不是守了几年孝,脑子里接满了屋檐水。

    景衍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待如何?”

    “女子与男子一样入学读书,亘古未有,实乃牝鸡司晨,违背祖宗礼法,绝不可取。”

    景衍修长的食指在御案上磕了磕:“这话你敢不敢跟皇太后和皇后说?”

    罗御吏也是个头铁的:“臣问心无愧,有何不敢说的。”

    景衍点了点头,讥讽道:“你的胆子确实很大。不过若是朕就是要推行女子入学之事呢?”

    罗御吏大义凛然道:“既然陛下一意孤行,那臣就撞死在这朝堂之上。

    让天下人来看看,大夏的皇帝,有多么的无能,逼死老陈臣。”百官们都被罗御吏奇葩大胆的话惊呆了。

    景衍险些被他给气笑了,冷笑着说“武将死战,文官死谏。好,很好,有骨气。既然如此,朕就成全你。

    诸位爱卿,把柱子的位置让出来,让我们一起来看看罗卿的风骨。”

    罗御吏做梦也没想到,景衍三言两语就把他架在了火上烤,一时间脸色涨着通红。

    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反悔自打嘴巴。

    好在他是个演技派,“面色悲愤”的,放下手里的笏板,向景衍行了个大礼,口称陛下保重。

    之后站起身踉踉跄跄的就要向着柱子撞去。

    然而没走两步,就脚下一滑,重重的摔倒在地,成功的晕死过去。

    众人纷纷围上前去,想要查看他是生是死,还有嚷嚷着赶紧叫太医的。

    唯有御座上景衍,只是冷笑一声,不慌不忙的度下御阶,朝这边走来。

    离着罗御吏还有三步远,从他袖子掩盖的地方,捡出来一粒漂亮的玻璃珠。

    这东西在座场的,只要家里有孩子的都不陌生,因为,这就是孩子们玩玻璃珠的玩具。

    能在这朝堂上站着的,基本上都是人精。

    因此一见这玻璃珠便立即明白了,大家立即嗤笑一声,暗骂:“虚情假意的老狐狸。”

    景衍推门就看见妻子站在窗前发呆,于是解了身上的披风,顺手给她披上。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蒋禹清摇了摇头说:“没有,只是单纯的发呆罢了。

    你那边呢?我听说罗御吏要撞柱,怎么回事?”

    景衍冷哼一声:“他反对女子入学。说此事亘古未有,大逆不道,甚至以撞柱为要挟,想要朕撤回诏令。

    朕直接让人把地方让出来让他撞,他反倒不敢了,装死。

    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怂包而已。

    守了三年孝,倒是把他守得愈发蠢了,一上来就给朕找麻烦。”

    蒋禹清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还真像是他的风格。

    “我早就说过,推行女子入学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他只是诸多阻力其中之一罢了。

    这位怕是不会善良罢甘休,明天怕是还得来上一回。

    罢了,明天我就去会他一会。看看他的头到底是有多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