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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以晦磨刀
    马念真笑道:“三水哥哪的话儿,小四一看就是个好孩子,至于你家小花,懂事,会照顾人,总要有个一大一小的,好磨合,小花她年纪不小了,也该出嫁了。”

    马念真是个会来事的,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也称作何家的小花。

    其实她私下叫过几次李椒月这个本名,但何花从没有答应,从那以后,她就没了非分之想。

    心知女婿是何家的,女儿也是何家的。

    她上心撺掇婚事,无非是想亲上加亲,也是为了何三水曾经承诺过的叫女儿还宗。

    二人的婚事一日不成,她就一日无法真正心安理得地住在京城,总觉得无依无靠的,就靠自己那口子的木匠手艺讨活,实在没底。

    尤其是现在知道了何肆还有一个在辽东做生意的富商舅舅,这门亲事,真叫马念真迫不及待。

    “小花的确是个好姑娘……”何三水点点头,却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马念真终于是咂摸出些异样的味道来。

    她的眼神隐晦,却是在何肆和女儿身上来回扫视。

    看向何肆的时候还只是疑惑,看向何花的时候,更多就是质问了。

    何花低着头,装作没有看见。

    公孙玉龙初次登门,见了何、李两家人,带了些贽礼。

    同辈之间,讲究一个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主人受了贽礼,等客人离去时,仍要回礼。

    所以公孙玉龙只给三个小辈买了些小礼物,其他都是以吃食,算是长者赐,不敢辞。

    何叶收到了一把犀角材质,浅雕花鸟、镶嵌珠宝的篦子。翠羽明垱,瑶簪宝珥都太显眼了,这篦子反倒是良贾深藏的意味。

    何花收到了一个装着几枚花钱的荷包,何花没有打开,即便打开了也不知里头装着的是价值不菲的古泉,祝寿、贺年、吉语、压岁不一而足,尤其以金银为主,其中一枚正铸字“花月宜人”,背铸有男女交媾秘戏图像的春钱,原是古代嫁妆“压箱底”的一种,现在一枚就要近百两纹银。

    何肆收到了一个看不出材质的虎骨扳指,倒是最不显山不露水的,被调侃为京城爷们的三宝,核桃、扳指、笼中鸟。

    如此大方馈赠,叫何家几人都有些赧颜了。

    李哞不是个会劝酒的,但是酒量不差,他与何三水邻座,就是陪酒,两人一壶已经见底。

    何肆也喝了点,鹤年堂传世数百年御用养生酒酿制工艺,精制的贡酒色泽瑰丽,质纯气香,还得配合宫廷御酒房的《饮法要正》温饮,冷酒耗阳气的。

    不多时候,总算是赴完了宴请,天色已晚,眼瞅着就要宵禁,也正好借机告辞离去。

    马念真说想留几人在居仁小院住一晚,主要是想留何花,也好私下将她与何肆的状况问个清楚,却是被眼瞎心明的齐柔婉言拒绝了。

    齐柔牵着何花的手,何三水领着儿子,何叶意犹未尽,摸着半饱的肚子,一家五口告辞离去。

    回到家中,何叶说没吃饱,想再吃个馒头,何三水没好气道:“自己馏去了。”

    何叶有些委屈,明明出门前不是这么交代的,骗人!

    何花拉住了她,和她说饽饽虽然吃完了,但何肆买的南果铺的果脯还有些剩下的,何叶的心情又是豁然开朗。

    齐柔还没问何肆今天一整天去哪里了,何肆却先一步说明天要出京城,去西郊的豸山蝙蝠寺一趟,可能还要住上几日。

    说是和宗海师傅结伴去的,叫家人不要担心,却是还要带上姐姐何花。

    齐柔有些担忧,问现在京城都禁严了,还怎么出城啊?

    何肆支支吾吾说有条小道。

    何三水连忙为儿子解围,并宽慰妻子,儿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不要插手太多。

    对于宗海和尚的神异,何家人是见识过的,齐柔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多过问。

    自己的儿子从回京城开始,就一天天地不着家,她知道儿子身上有些秘密,不告诉她也是叫她心安,可她做不到全然不闻不问。

    毕竟儿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可何肆只能隐瞒,若是告诉母亲自己命在旦夕,需要去寻找救命之法,只会叫她徒然惊恐。

    何肆不喜欢这种什么都要三缄其口的感觉。

    报喜不报忧对于家中长辈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呢?

    无非是从心底觉得父母是一种拖累,提供不了一点儿帮助罢了。

    若是父亲何三水有师伯屈正的刀法实力,母亲齐柔像那公孙玉龙一样是四品守法大宗师,那情形一定就另当别论了。

    何肆哪敢记恨高堂不能为自己遮风挡雨,他只怪自己无用,可再怎么粉饰,报喜不报忧本质上还是欺瞒、糊弄与隔阂。

    何肆觉得压抑,觉得不顺快,自从五月十三那日,败了沈长吁,在贺县肆意走刀之后,就再也没真正顺快过了。

    何肆不知道,五月十三,是关帝磨刀日,他以晦磨刀,得片刻自在。

    何肆想有那么一天,自己可以和父母笑谈这一切经历,不必再遮遮掩掩。

    那些曾经担心说出来叫家人担惊受怕的大风大浪,已经千帆过尽,不过是“时于蚯蚓窍,微作苍蝇鸣”罢了。

    这一天,真叫他翘首以盼。

    还是实力不够。

    何肆看向何花,轻声道:“姐,明天和我一起去吧。”

    何花只是点点头,没有问为什么。

    何花的不疑有他,总叫何肆安心。

    ……

    江南道,越州府,贺县,如今的杨府。

    老赵走出房门,看着天上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一口浊气吐出,吐故纳新,胸中郁结一扫而空,眼中神光熠熠。

    终是沉疴尽起,譬如户枢不朽。

    老赵哈哈大笑,“好一个精气冲和五脏安,四肢完固骨强坚,虽然不得刀圭饵,且住人间作地仙。透骨图的遗患,解了!”

    唯一知道老赵经历一场何等严峻的洗骨伐髓的杨元魁守在门口,看到他老赵息流转,四气生生,颇有些含章挺生的味道。

    杨元魁一脸笑意,“老赵,伤好透了?”

    老赵这才低头看他,发现杨元魁矮了一头,旋即反应过来,不是他老缩了,而是自己直溜起来了。

    老赵一脸玩味的笑意,只道:“老太爷,陪我这个老仆练练?”

    杨元魁摇头如拨浪鼓,“我又不犯贱,作甚讨打?”

    老赵呵呵一笑,也就没有强求,和杨元魁打,的确不尽兴,他说道:“我要出门一趟。”

    杨元魁明知故问,“你这刚出关,还打算给你办个酒呢,这是火急火燎地去哪里?”

    老赵笑道:“要去的地方可多了,不过你别担心,你金盆洗手之前,我会回来的。”

    老赵心想,自己这趟出门一亮相,必然是天下皆惊,等老杨金盆洗手的时候,估摸着一人得道,拔宅飞升。

    到时候来杨府道贺的人就该填街塞巷、宾客盈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