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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故人不见,新景不见
    倘若这天下武人皆不敝帚自珍,而是互通有无,互为砥砺,那当今的武林定不会没落至此。

    更不至于在沧尘子提出武道六品之后的数百年来,竟无第二人登临二品通微境界。

    所有武人都知道自珍武艺是会贬值的,朝廷一方面惧怕侠以武乱禁,一方面又是希望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致使大多武道圭旨束之高阁,闭门深锁,甚至佚失于史。

    如今的武林,风气也是如此,师父传习弟子不愿倾囊相授,生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故而武道便是一代代衰败。

    何肆也不大懂其中的道理,只知道宗海师傅看出他身体有恙,便是传授他锄镢头架子;他想学砥柱剑法,史大哥也教了;他想学唾沫钉,都不用自己开口,李大人也教他。

    这些人对他从未有过吝啬。

    还有霸道真解和透骨图,这一切似乎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不是不知道这些武道典籍的金贵之处,更不是好为人师。

    可若是遇到品行端正、尚武心诚之人,他也愿一样承袭上游之惠,不但不会吝啬,反倒乐得授受。

    若天下之人皆像何肆这般,那武道薪尽火传,何愁不兴?

    还未入六品却已得七八分杨家刀法精奥的杨保安在这几天中,也是如赶鸭子上架般,当起了何肆的老师。

    何肆不愧是人屠徐连海看重的练刀坯子,学刀如有神助,仅仅三天,便是将并不简单易懂的杨家刀法学了个通透。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于是何肆的砥柱剑法也有精进。

    反观杨保安,学剑进度却是异常阻塞,他不禁气馁自疑。

    何肆也不加以安慰,若杨保安遇挫即退,提不起心气,那便不值得学这砥柱剑法。

    史大哥死前传授的十二式,李且来传授的第十三式,不可所托非人。

    三十六式杨家刀法中有三式最为精奥,高屋建瓴,一看便是跳脱此外的上乘刀法。

    一为“断水”,一为“胜雪”,一为“破新橙”。

    甚至那一招“断水”与占据水利的“天狼涉水”竟隐隐有些生克。

    只是谈不上压胜,天狼涉水之真意自然高绝许多。

    相比之下,其它三十三式却显得狗尾续貂了。

    何肆这才知道,原来杨家刀法是脱胎于一门无名刀法的残篇。

    这三招何肆学来有些困难,不是他悟性不够,而是杨保安火候不够,难以授人以渔。

    最后还是杨宝丹跑去软磨硬泡了老赵许久,才由他出面,代为传习。

    老赵对何肆不假辞色,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吃杨家的,住杨家的,花杨家银子,还要学杨家刀法。

    真把自己当姑爷了?

    说白了就是心疼自家闺女怕被猪拱了,杨宝丹若对何肆没有好感,老赵说不得能和这小子尿到一壶去。

    于是,何肆的武学储备之中,又多了一门不落俗套的刀法,也算受益匪浅。

    这期间,五月十六。

    何肆与杨家兄妹三人去了一趟贺县不远处的洪谧州,洪谧二字取“海洪宁静,海涛宁谧”之意。

    三人三马,一路驰骋,轮到何肆身下的红鬃烈马也是倒灶,就像承载二人奔袭一般。

    差点没倒沫子。

    大江入海处有一高台,乃是一观折江潮的最佳阅景之地。

    何肆左佩手仗,右配长刀,身负重剑,好不瞩目。

    今日虽非八月既望的观潮盛节,三人却也是如愿看到了“乍起闷雷疑作雨,忽看倒海欲浮山”的景象,总算不虚此行。

    何肆手持重剑,不言不语,站于阅景台上良久,追思故人。

    那个听李且来说生于越州府的弄潮儿。

    自己叫他一声“史大哥”,樊艳惯呼其为“傻大个儿”。

    潮头由远而近,飞驰而来,潮头推拥,鸣声如雷,喷珠溅玉,势如万马奔腾。

    这一切,只落在何肆的耳中,不在眼中。

    不见故人,不见新景。

    瞽目的何肆忽生悲怆,若是史大哥没死,那该有多好啊。

    何肆旁若无人地施展起砥柱剑法,一连十三式,霍霍生风,剑走风雷。

    五月十六,于大江入海处,阅景台上,何肆入伪五品。

    名正言顺,水到渠成。

    ……

    五月十八日,杨氏镖局之中,何肆依旧练剑。

    只是这一日,他心绪不宁,愁眉不展,一直不知道这般心血来潮是为何故。

    终于晌午正时,何肆于膳厅之中与众人同饮同食,忽然立起。

    身下的椅子被顶出老远,拖地发出‘嘎’的长声。

    围坐众人皆是投去狐疑不解的目光。

    何肆感知到屈龙出鞘了。

    并且使出了那一招狐假虎威的“连屠蛟党”。

    就在此地不远处,气机隐隐与其勾连,是城北方向,仅仅五十里。

    是杨元魁!

    何肆曾借刀于杨元魁,杨元魁虽然有察觉,却不知此中奥妙。

    若非生死境地,向死而生,仗刀求活,他是决计使不出这一刀的。

    杨总镖头危矣!

    何肆低唤一声‘老赵’。

    从杨宝丹手里抢下一直鸡腿的老赵抬头,问道:“怎么了?”

    杨家兄妹皆在,何肆不想大放危言,搞得人心惶惶,只是低声道:“你陪我出去一趟。”

    老赵本来还想玩笑一句,“你多大面子啊,还能使唤我了。”

    却是看清何肆面色凝重,也散去嬉皮笑脸。

    他当即起身,随着何肆离去。

    其间杨宝丹叫了何肆一声,何肆没有回头,没有答应。

    两人在马厩取了马,纵马骈驰,直接从东南车马门而出。

    当街纵马,骇退行人。

    风声太响,老赵以传音入秘的手段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什么情况?”

    何肆回答道:“杨总镖头可能有危险了,遇敌,不敌,就在城外五十里处。”

    老赵一挑眉,问道:“当真?你怎么会知道的?”

    何肆直言道:“我在杨总镖头的屈龙之上留下一道刀意,若是刀意出鞘,便遥有所感,距离近时,还能感知道屈龙的方位。”

    老赵不疑有他,双眼含嗔。

    “那你还骑马?”

    身为小宗师气机绵长,全力驱使之下,行百里者甚至可比骑马还快。

    “哪个位置?”

    何肆指了个方向。

    老赵当即一跃而起,轻踮马背,人如离弦之箭,倏地跃去。

    丝毫不顾及还是在城中,人多眼杂。

    何肆有苦难言,自己现在虽然是伪五品小宗师不假,却是一身气机十不存一的伪五品。

    九成气机用作维持透骨图,一成气机倒是勉强支撑他全力驱使五十里。

    但那之后呢?毕竟留有气机是要御敌的。

    何肆轻叹一口气,没有犹豫,从腰间取出最后一枚血食,吞入腹中。

    他没有一跃而起,随着老赵而去。

    只是‘驾’了几声,挥舞马鞭,疯狂驱策身下红鬃烈马。

    直至出城,于郊外人迹罕至之地。

    何肆这才弃马,拔腿狂奔起来。

    现在的他都不太看得出跛脚了,何肆两条腿快过畜生的四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