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影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反对——亲生的闺女啊，当年生她时的种种艰难仍历历在目，这种事一听就是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拿命去干的，身为人母，徐影不怕以身犯险，可让女儿以身犯险……哪个母亲不心疼呢？

    可……说不出来。

    徐影知道自己没有以身代之的机会——国家需要一个成年的统治者，倘若她倒了，长安疫病都是小事，天下要乱起来那才麻烦大了。

    至于楚湘……莫说她现在有亲王的爵禄，就该担亲王的责任，即便她还只是个公主，那也是公主既享天下之养，便该庇护天下人，没得选的事情。

    “行吧。”徐影都不知道自己那两个字是怎么蹦出来的，“便劳烦先生操持。”

    无双摇头：“预防的事还是让朱先生主持大局，臣从旁协助吧，至于治疫病保民生，臣来倒是无妨。”

    前者无双是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祝青萝至少还是知道怎么操作的，回头真让楚湘以身犯险，也不会有不必要的牺牲，后者……说残酷一点，最坏也不过是把所有得病的人都杀了烧了嘛，无双是兵都带过的人，不怕这点杀伐。

    “……也好。”徐影长长出一口气，也不用别人拟旨了，自己笔走龙蛇写了一封诏令，“有劳先生。”

    无双微微颔首，拿了诏命转身便去了，屋子里就剩下徐影和楚湘，徐影心里难过，走下皇位来，抱住了楚湘。

    许久没有哭过，连让女儿去“和亲”都能安之若素的老母亲，泪水大滴大滴地落在了楚湘头顶。

    “没事的阿娘。”楚湘反而情绪很稳定，“千古艰难惟一死，这不还没到那个地步嘛。”

    回应她的是徐影更用力的怀抱。

    长安城很快就是一片地狱的景象——官员带着小吏兵丁挨家挨户地搜查有没有人身上长了脓包，贡院那边则每个考棚都改成了病房，打更的都从“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变成了喊虏疮的症状、有症状要及时上报官府，官府安排带人走隔离、家里要做好清洁和消毒等等，百姓既足不出户，还得安排他们的食物。

    防疫经验是老夫人和祝青萝根据后世防疫的经验一条一条列了给无双参考的，她俩写的条陈里原本说的是安排人给百姓送米粮果蔬，无双看了直接划掉，改成让更夫在大街上喊症状的同时让老百姓每家每户都在门口放个盛饭的锅碗瓢盆，直接施粥。

    ——做什么饭呐！做饭还要柴火要清水，朝廷的供应能力还没强大到这份上，粥确实不太好喝但特殊时候大家都凑活过吧！

    祝青萝倒也没有反对，只让无双在粥里加砍碎的菜叶和豆腐——长安城一封，至少一两个月的时间是过去了，保证不了老百姓的油水那是没办法，但维生素和蛋白质还是可以努努力的嘛。

    无双没和祝青萝多争辩，因为什么营养不营养的他管不着，但往里面加菜叶还能多省点粮食，这波属于不得不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自然了，祝青萝虽然推定无双他们知道，但还是千叮咛万嘱咐了一下各种消毒和清洁的注意事项，病人的各种东西都要及时销毁之类的。

    但，祝青萝始终没那个胆量亲自去贡院。

    怕。

    真的怕。

    她不知道患了天花是个什么模样，但她穿越之前网络上刚好在说有猴痘病例，她点进去看过，头皮发麻。

    而人痘牛痘猴痘是一类的病，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想想得了那病要受的折磨她觉得还不如干脆死了算了。

    反正这条命也是捡来的。

    无双何等样人，自然看得出祝青萝在丰富理论知识底下的畏惧，他也有君子风度，并不强求祝青萝去贡院治病。

    事实上，也不太有人敢去贡院。

    太医院的御医，大小药堂医馆的大夫，看了看那些病人满脸的脓疮，一个个简直各显神通，摔断腿砸断手现场辞官自陈才疏学浅平时都在招摇撞骗……反正就是不去，你还能绑我去不成。

    就连去搬运病人的杂役都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们勇是勇了，但一个个都是抱了必死的信念，连家都没有回的，就在贡院原本给考官住的屋子打地铺，每天按照排查结果去搬运新的病人。

    这是古时疫病的常态——向来就是把所有病人聚集在一起，治得好皆大欢喜，治不好连里面照顾病人的太医和仆役一起弄死，烧了永绝后患。

    无双不忍心，咬了咬牙自己要进贡院，被祝青萝死命地拦着，祝青萝口口声声说不行啊侯爷，这个病症就是我师父都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要么就是命硬能熬过去，要么就是死，我就不说你是达官贵人命比较值钱的虚话了，你现在还要主持大局，活着就是比死了有用啊。

    但无双还是去了。

    他说活着确实比死了有用，但进去也不一定就是死了，他还是可以隔着墙听官员们汇报情况主持大局，也可以管着贡院里的秩序不至于发生太人间惨剧的事情。

    无双进贡院的时候，外头跪了一地的官员。

    更有头脑一热，跟着无双就大踏步走了进去的大夫。

    祝青萝没有跪，也没有一时冲动，她只是扶着墙，沉默地看着无双进去的背影，深吸一口气，转头就走。

    她得尽早找到病牛，这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不然再多的资源砸在治病上也是无用。

    可是，根本找不到。

    这一点也不符合祝青萝的认知——那么多清穿小说里，女主都是随便动动嘴，自有男主的属下去神通广大地找到牛痘然后大面积推广接着女主就能因此争宠晋位一条龙。

    怎么……怎么落我手里我连一头患了病的牛都找不到？！

    无双多在贡院呆一天就多一天的感染风险，百姓们多封一天就要多花一天的钱粮，早一天能把牛痘接种上就能早一天结束这该死的疫病……祝青萝急得简直想直接拖一头牛过来往它身上抹天花病人的脓液看看它能不能长一身的牛痘了。

    但残存的理智让祝青萝没有那么干——牛感染不了天花，哪怕是把脓液抹牛身上也没用。

    事实上，牛痘疫苗能防人痘那是一个美丽的意外，人类能发现牛痘疫苗更是一个美丽的意外，天花病毒它变异不成牛痘，之所以人类能发现牛痘是因为英国奶牛场的挤奶工就没得过天花，奇怪得让人侧目，英国人针对奶牛场专门研究，这才琢磨明白了用牛痘来防天花，那中原首先没有一个养那么多牛的奶牛场，千万头耕牛中或许有得过牛痘的，可茫茫大海，你去捞针么？

    何况牛痘对牛来说是轻症，牛身上还有一层毛，又不像人得了天花痊愈了之后能留下显眼之极的一脸麻子，并且还得是正在得病的牛，因为痊愈了的牛压根不好使……这往哪里找去！

    祝青萝嘴上长了两个好大的燎泡，精神也紧绷得不行，在连续第三天她都没什么收获之后，终于是在老夫人面前破防了。

    ……【脏话】穿越小说误我！牛痘能预防天花确实是真理，可是我们国家真的有突变出牛痘病毒吗？

    讲道理以我国劳动人民的智慧，倘若我国也有牛痘病毒感染了牛，我们都是能发明人痘的国家了，怎么最后倒是让英国发现牛痘了呢？

    所以还是没有对吧！就只能用人痘然后拼一个谁能活下来的概率对吧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