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再不炒股买基金的人都知道，投资只能用即便亏光了都不会心疼的闲钱，再不济也要用不会产生利息的自有资金，绝不能贷款投资，否则一旦市场不景气，贷的款原地蒸发，借贷人就只能去死了。

    但古代人，去哪里有这样的思想认知呢？

    商人们更无从去想，其实江夏与长安之间一直有飞鸽传书在一日三报地皮交易的热度，户部尚书还一天往宣室殿跑五趟，就为了给徐影说现在钱庄又放出去了多少钱，徐影整个人就是运筹帷幄地算着整个户部的仓库目前到了个什么程度，琢磨着火候差不多了，便微服回了一趟家，见了范筠一面。

    下达了一项最高指示：把徐家派过去的掌柜喊回来吧。

    对，旁人都不知道，高高在上的徐家，这次其实是派了人去江夏的。

    ——范筠这个来自世家大族的姑娘，有着世家嫡女所应当有的一切基本素养，比如在明里给徐家操持了不少产业，但也没忘了扶持一些和徐家表面上八竿子打不着，但实际上被徐家控制的商铺。

    这次去的就是明面上和徐家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掌柜，一天天在江夏搅风搅雨，以高价收购其他富商手中的地皮，又加价卖出去，就为了营造一副市场很热，投资很值得的假象。

    徐影的吩咐范筠向来是不折不扣执行的。不过姑嫂之间相处久了，范筠也没有刚嫁过来时那般局促，想了想徐影的一整个操作，不懂的地方范筠还是想请教下：“陛下为何是现在下令让掌柜的回来？”

    “因为钱庄借出去的钱已经占了好大一部分户部的库银了呀。”徐影道。

    “这有什么关系？”范筠不太懂，“不是钱庄签的都是银票，大多数商人是没来兑金银的吗？”

    徐影就笑着点一点弟妹的鼻头：“但我们还是要保证即便所有人都一起拿着银票来兑金银铜来，钱庄都能兑出来，才能让持有银票的人能继续信任钱庄呀。”

    对，银票。

    搞个钱庄其实不是徐影的主意，也和老夫人与祝青萝半点关系没有，是无双的想法——初衷也不是和现代银行一样吃个存款和贷款之间的利息差，纯纯是政策利好，为了让在乱世中折了大部分本钱的商人们能尽快把商业搞起来，让全国的经济不再一潭死水。

    至于说银票，也不是偷师两宋时的交子，初衷更不是拿银票代替金银贵金属，而只是一个取款凭证，操作流程是钱庄在和某个商户签了契约之后，就会给商户一个记名的凭证，商户可以在任何一个时间点持凭证来钱庄兑出相应重量的金银和铜钱。

    只是商人们头脑到底灵活，最开始的时候虽然都按着游戏规则来，仍是用死沉死沉的金银来做交易，但渐渐就有人发现与其取钱带走，还不如带个凭证天南海北经商呢。

    #让钱庄去承担金银的运输成本岂不美哉？

    #人家是国家背景，山匪路霸是抢国家军队容易，还是抢私人商队容易？

    何况钱庄还开得全国各大城市都是，真正交易的时候只需要拿着凭证，带着交易对手方，去钱庄勾稽了最开始那份记名的凭证，重新做一份就是了嘛。

    并且渐渐的商人们发现，钱庄不只是可以从里借钱出来，还可以存钱进去，带凭证走南闯北，最多就是给钱庄付点保管费——目的还是为了白嫖人家钱庄的国家队押运→_→

    效果就是，上位者无心插柳弄出了这么个钱庄，然后无双一天事忙得很，都快忘了自己给了商人们这么个政策利好，钱庄也就在角落里默默发展，等无双再猛然想起来有这事儿，掉过头来审视这个钱庄的交易方式之时，商人们已经开始自发地叫钱庄开出的取钱凭证“银票”了。

    眼看着下一步发展就是商户倒逼人家钱庄弄出一两二两五两十两的不记名小额银票，本能觉得这事儿非常危险的无双连夜就去研究经济史了。

    熬了几个晚上之后，无双冲进宫给徐影说这个事情，千叮咛万嘱咐地给徐影说，既然木已成舟，取缔钱庄自然不可取，但写一张纸就等于金银的事情还是太超乎想象了，千万慎之又慎，户部能支出多少现银来，就只能发多少“银票”，否则回头货币体系大乱，就是亡国之兆了。

    完了还给徐影讲了两宋时交子故事，说运行得好好的东西就是被官府超发货币毁了，老百姓不信官府交子可以代金银的鬼话，掉过头来用金银，还说是在宋徽宗的时代交子体系彻底崩溃的，亡国之兆绝非虚言，听得徐影就差没给无双赌咒发誓绝不乱来了。

    “朕给先生的承诺是一方面。”徐影道，“但现在再给富商大贾们借钱，需要担心的倒不是他们都到钱庄来要求兑金银出来该如何是好，主要还是他们个个手眼通天，背后保不齐就站着哪个尚书侍郎三公九卿，户部有多少存银，在朝廷正常开支之外能借出多少钱来，他们心里估计都有个差不多的数。”

    范筠小声道：“那又如何呢？”

    “傻姑娘。”徐影好笑地刮一刮范筠的鼻头，“你现在是借钱的一方，钱庄给了你一张写了一千两黄金的凭据，你能从中兑出足足的一千两黄金，和只能兑八百两出来，能一样吗？”

    前者，钱庄是真的给了你那么多钱，那说破天去，找再厉害的讼师，你都得老老实实给这一千两黄金的利息。

    后者，既然实际上只享受了八百两的利益，凭什么给一千两的利息呢？甚至如果真要对簿公堂而不是用行政力量强压的话，八百两的利息都不必给全，因为是钱庄先骗的商人，说那一张纸值一千两黄金的。

    违约在先，钱庄理亏。

    “无奸不商。”徐影摇头晃脑道，“但既然从商，也不能任何一件事都那么奸诈，该装作老实巴交的时候，还是得装一装的。”

    只有确保自己是站在道德高地上，才能理直气壮的对其他人指指点点，于经商而言，要把握好一个奸诈的“度”，看上去憨厚老实，实际上闷声发财，那才是发财的长久之道呀→_→

    范筠……默默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行，陛下你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