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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陵寝
    楚湘都来了兴趣,从范筠怀里接过了小家伙抱在怀里,然后先打发了尤六娘:“你出去回复那民夫,这河堤得慢慢修,主要是修这一次要管好几十年的,并不是一个月内要飞快把河堤修完本宫好回去给陛下复命。既要一点一点修,便要不了太多人,倘若这一段修完了,下一段他还想接着干活,或是回家换其他人来干活,再说吧。”

    尤六娘领命而去。

    楚湘又打发了柴大公子和柳玉——民夫都过来了,你们出去派活儿去。

    连米小姐楚湘都说了:“倘若没什么别的事可忙,不如去看看伙房有没有在做饭,来了那许多民夫,若是馒头咸菜都不能保证,要出大问题的。”

    米小姐如今也早就不是那个娇气的被楚湘打两下就要哼哼唧唧不再回宫的小姑娘了,乖乖点头就出去了。

    楚湘这才笑着刮了刮小家伙的鼻头,认认真真地解释道:“按大魏律,每丁每年服役20天,具体服役时做什么视当地当年情势而定,亦可以钱代之,但这20天其实大多数时候是用来修城墙挖水渠,不过是保证基本民生而已,像今年有洪水,之前为了保住河堤已经是征过一道民夫了,再征却不给工钱,还耽搁百姓织布做工赚取银钱,就是逼老百姓去死了。”

    “阿爹给妞妞说过这个。”小丫头回答得很快,但跟着来的问题光听也都能感受到她的苦恼,“只是公主姐姐,妞妞的问题是,看这些民夫的反应,应该可以知道,以前的国家修这样额外的工程的时候,没有给民夫工钱啊。”

    楚湘回答:“所以前朝亡国了呢。”

    小丫头:“……”

    小姑娘好气哦,一副公主姐姐你都不懂我在问什么你就瞎回答的样子。

    楚湘看着小姑娘就贼开心,还看范筠:“舅舅竟然给妞妞讲这些事么?”

    范筠叹气:“唉,什么不讲啊,甚至还弄了个沙盘和她玩排兵布阵,一个小破丫头懂什么排兵布阵……”偏偏他们父女还能玩得很开心,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小姑娘应该学的知识。

    搞得范筠一度非常有生育压力,想赶紧给夫君生个大胖小子——教一个女孩子排兵布阵甚至等她大了还把舞刀弄枪也安排上到底是太不符合一个世家贵女的审美了,生个大胖小子给夫君玩,就能光明正大把孩子抢回来开始正经的贵女教育了!

    楚湘失笑,也不去掺和他们夫妻之间教育孩子的策略,只看着小表妹,反正不管从文从武,总之小小年纪就能问出这种问题,长大了肯定也是你大表姐可以压榨的劳动力。

    于是目光就慈爱了起来,给小丫头解释得都认真了许多:“确实,给超过二十天服役期的民夫发工钱,会让将来征二十天之外的民夫变难,但是,国家真的有那么需要征那么多民夫干那么多天活吗?”

    小丫头不解:“为什么不需要呢?”

    大魏律里规定的那二十天其实也不是大魏律原创,是从隋唐时的租庸调制度,而以现在的生产力水平和治理能力,每人每年那二十天的劳役,只能保证县城范围内的基础设施还有一些愿意给百姓做点事的官员们修个水渠弄条马路,更多的事那是一点也指望不了。

    但国家总是有重大工程的,即便不是每一代帝王都会修河堤修长城,但修皇陵总是必须的了,用免费征调的民夫和囚犯来修皇陵,国家只消耗材料钱都会耗费国家一成到三成不等的税收,倘若还给工钱……

    那得耗费多少啊!

    钱总得有个出处吧。

    难道国家的税收就不干别的了专门给帝王修陵寝?还是帝王准备努努力增加什么苛捐杂税去压榨民脂民膏?

    楚湘笑着听了小丫头的疑惑,小舅舅向来口没遮拦,给闺女说这些琐事包括让一个小屁孩知道生死之事都不奇怪,倒是小丫头听了之后居然能记得,实在是让人惊艳:“那么就不修皇陵呗?”

    小姑娘非常意外地“啊”了一声。

    楚湘摊手,好歹是收敛了一下笑意:“父皇过世,阿娘不就没有耗费多少银钱去修那个皇陵么?”

    时人并不讲究什么厚养薄葬,就是讲一个视死如生,一个生前拥有过美轮美奂宫殿的帝王,即便死的时候不要求伺候他的所有宫人下葬,但宫殿还是要拥有一个同款的,宫人可以用陶俑来代替,非如此便是新帝对先帝不够孝顺。

    万幸徐影并不是楚英的儿子,她并不坚持要给楚英多豪华的陵寝,士大夫们也不能以在封建社会里最辛辣的“不孝”来指责徐影。

    最多就是这个娘们真记仇罢了→_→

    至于记不记仇,冷暖自知。

    反正至少就楚湘所知,阿娘对父皇是早就放下了——他们夫妻之间有恩,父皇打下了整个天下,给了阿娘荣华富贵和手握重权的恩,阿娘也给父皇稳定了后方,让父皇没有成为一个打哪哪赢但地盘就是不断减少的楚霸王。

    他们夫妻之间也有仇,父皇对婚姻的背叛,对子女的放任,对妾室暗搓搓的支持她们反攻主母他好换个妻子,而阿娘则非常干脆,直接杀了父皇。

    世人或许会对这对至尊夫妻多有揣测,其中恩怨情仇估计在后人眼中还会被编出许许多多的故事,但楚湘知道,人死万事休,自从父皇封棺,阿娘那边就把这个人,包括这个人给阿娘自己带来的所有影响,都抛下了。

    人总要向前看,女帝从来就没有沉湎于过去的事情,纠纠缠缠什么宠妾灭妻什么世家贵女的小事,至于说故意在楚英的葬礼上为难他,刻意不给厚葬,那是真的没有。

    徐影自己都想薄葬。

    这还是徐影把楚湘抱在膝盖上说的:“人死万事休,皇陵修得再美轮美奂人也不能活着回来了,倘有阿鼻地狱或是六道轮回,想也不会因为帝王的陵寝是否华丽而有何影响,倘子孙后代当真担心我在另外一个世界过得不好,多烧点纸便罢了,何必劳民伤财去修什么陵寝呢?”

    整得楚湘对这件事都释然了:“我可当真了,阿娘倘有那一日,不要怪女儿一切从简。”

    “便是要你从简才与你如此说。”徐影笑着点一点小姑娘的鼻头,“倘若劳民伤财到害了许多百姓夫妻分离甚至身死他乡,真有阴司报应,难道阿娘还能讨了什么好?”

    徐鸣都能口无遮拦给个小姑娘说生死与陵寝之事,楚湘也没那许多忌讳,坦荡地将这段母女之间的对话告诉了小丫头。

    小丫头估计是真的思考过生死的,也是真正害怕过的,可是看到大表姐谈此事是这样乐观的模样,都怔住了。

    “公主姐姐……”小丫头小声道,“不怕吗?”

    楚湘笑:“人都有那一天,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