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湘气呼呼地一个人走着。

    小姑娘，小短腿，走了没两步，便有先行一步把为数不多的伤兵和小小姐送到了公主府的马车掉头回来接人。

    马车并不大，平时也就是坐两个人最多带个孩子，所以徐鸣夫妻和柴大公子夫妻原本还想推辞一下，让公主先上去，然后刚刚被俩夫妻抛弃的公主气呼呼地一个白眼：“光人辛苦畜生不知道辛苦？然后你们再推让一下最后还跑两趟？上车！”

    最后，就是公主坐车里，左边右边坐着两对夫妻，车里的狭小空间让大家都没办法伸直腿，好歹是路不远，很快就到了地方。

    开封府辟出来给公主住的地方，自然是亭台楼阁处处景致，但现在进来的都是兵嘛，就多少有点亭台楼阁上都长了个人的效果。

    并且因为累狠了，兵将们都躺的躺坐的坐，颇没形象，在楚湘和徐鸣进门的时候大家原本都还想站起来，即便是意思意思也多少行个礼的，楚湘直接摆摆手：“行了，大家都累了，就这么着吧。”

    兵将们就顺便坐了回去。

    这样的状态休息休息倒是凑合，要过夜就不行了，都不用楚湘吩咐，开封府大小官员那点敏锐性还是有的，直接把家里的客房都腾了出来，遣家人过来接了十个二十个的士兵过去住，因公主重视，自然好吃好喝款待了一夜。

    诸官员也点灯熬油地写了一夜的奏章。

    开封府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是要给徐影汇报的，讲一讲洪水来势汹汹非常危急，能让徐影看在工作难度大的份上不要怪罪他们没有做好这个官，讲一讲公主还亲自站上了堤坝鼓舞士气，能让徐影看在闺女长脸了的份上高兴点对他们的处罚也下手松一点，再讲一讲侯爷竟然调兵了……

    那要是徐影和自己弟弟之间爆发了“这天下到底是谁的！你即便是朕的弟弟在外也不能随意调兵！”的斗争，没准还能放过他们这些小虾米呢。

    反正，个中纠结，实在难以一一言说。

    京城那边很快就收到了八百里加急的奏章。

    这个年代没有后世为了加强皇权所以是人是狗的奏章都可以直达御前的密折制度，一干官员的奏章还是得先走流程先到内阁再入皇宫。

    但家书不需要过这些审核呀。

    于是徐影拿着楚湘和徐鸣的家书，无双读着一干开封府各色官员的奏章，各自出了一身冷汗。

    吏治就不用提了，这个时代的官员就是千里做官只为财，遇到事儿能和老百姓一起扛的属于可以着书立说写入名臣传的好官，平时能干活遇事了立马跑路那是人之常情，为此处罚一两个官员杀鸡儆猴可以，但让鸡死容易，能不能吓到猴就是两回事了。

    徐影主要是在看楚湘的壮举，看把军队拉来干民生的效果如何，无双也在看，看完了之后就吩咐了小家伙们自己看会儿书，然后让从人捧着一堆奏章就来找徐影了。

    两人很是讨论了一番军队的安置问题，甚至都不带担忧楚湘的安危的——那能有啥事，能写家书就是没死，反正在回信里训小丫头几句让她注意安全就完了，并且无论是徐影还是无双心里都清楚得很，这事儿又不是注意安全就能解决问题的。

    上位者就是该身先士卒的，倘若一个国家特地培养来接班的储君尚且没有那份出事了自己顶在最前面的胆色，又哪里能吸引臣工百姓为她抛头颅洒热血呢？

    最后也只能落入靠权术治国，最终为权术所灭的王朝兴亡周期罢了。

    所以，母亲如徐影，师长如无双，对楚湘的操作虽然有担心，却不准备阻止，甚至……还挺骄傲。

    更值得徐影与无双关注的反而是军队参与民生项目——徐影对着无双是连连感慨：“徐鸣出京之前给朕说过此事，朕便把圣旨和兵符给了湘儿，本没觉得能有什么用处，却没想到，会这么好。”

    无双就笑：“是否解了陛下心头大患？”

    “还是两个。”徐影笑回。

    水患的事情算一方面——虽然说老天爷给不给面子这件事基本随缘，但连着两年犯水灾的概率还是很小的，今年挺了这一波过后，也清楚了河堤大概都是哪里有问题，着重拨点银子修一道，十年之内便可无虞。

    何况有了这次的成功经验，下次河工还是得召，百姓还是得动员，而最后又有军队做兜底和最后的王牌，何惧洪水？

    而想也知道，另外一个心腹大患就是军队了——

    一个国家只要能正常开国，军队就不可能是虚弱的，也不可能不被牢牢地掌握在统治者手里，国家不可能不安全稳定。但从华夏上千年的历史规律看，任何一个国家开国的时候军队不管再强大再听话，到了末期也都就那么回事儿。

    而在大灾大难面前调动军队，似乎就是一个让军队保持长期战斗力的办法。

    因为众所周知，华夏的武德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充沛的，基本属于如果没什么管制刀具的限制的话两个村之间的械斗水平换个地方都能建国了，华夏的儿郎们再是承平日久，发点武器练两下还是能拉出去打仗的，战斗力这块只要没有武器代差，基本问题不大。

    问题比较大的是军队对国家的归属感——这是一个为谁拔刀的问题，王朝初年军队是开国皇帝亲自带出来的，为大哥拔刀无论在黑道白道都理所应当，可王朝往后发展，君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自然不可能去亲自带一段时间的兵，兵权这么要紧的东西更不可能给其他皇子（防着他们造反），效果就只能是给母族、妻族、驸马、外戚、宦官……反正不能给皇族里有继承权的人。

    而那些终究是外人。

    一个东西在外人手里久了，即便你是主人，想收回来也得费一番功夫，倘若手段不好，那就是国家内耗，国家能有多少元气陪你内耗呀，耗差不多了那就叫气数已尽。

    如此，常规的末代皇族，基本军队不哗变不造反不逼宫就可以了，还指望军队为君王而战？想啥呢！

    真正要解决问题，就是要时不时地以君王的名义调动军队——便似如今，不是开了武库给军人们发武器干仗的可能调转枪头造反的高危行为，而是保家卫国与天灾相斗，最终的目的还是保家卫国，却也能激发出军人们内心的荣誉感和对国家的归属感。

    面对天灾尚且不惧，又何惧豺狼虎豹侵略母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