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宫女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战战兢兢地出来给陛下磕头，陛下也不含糊，张嘴就罚了她们三个月的月例和十板子。

    这算重罚，宫人们都为此很是战战兢兢了一阵，对“陛下宽和，但下人也不能因陛下宽和而骄纵”不得不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那都不必言说了，只是徐影罚人家归罚人家，在第二天见到无双的时候，还是调侃了这冷面神仙一番，末了才问起到底是什么事儿啊，值得无双给出这么大的牺牲。

    老朋友了，无双是不介意被徐影调侃两句的，无奈地等徐影过完了嘴瘾，等她问起正事来的时候，才缓缓和盘托出。

    徐影原本还有点“多年好基友难道终于脱单了？”的八卦之心，但一听原来是这么个缘故，表情就慢慢凝重了起来。

    末了，徐影的手指又抠上了桌面，却不再是为楚英和官僚势力糟心，而是一个她从来没觉得会成为问题的群体：“三姑六婆啊……”

    无双知道徐影在为难什么。

    楚英再混蛋也不过是好色与无能，君王如何应付臣子那更是千百年来已经有了成体系的操作方式，倘若徐影安安心心在已有话语体系之下做这个皇帝不去挑战传统，按照既有路线做个一代名君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改革就不一样了。改革之前做了再充分的预案，再考虑过了方方面面利益集团，也总是会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冒出来，就比如现在，这个从来没有被统治者看入眼的三姑六婆。

    确实她们目前并没有给苏婉昭带来太大的麻烦，可那是手眼通天加上心性一流的苏婉昭啊，她可以轻描淡写处理掉这个问题，也可以丝毫不受这些人的影响，那别的姑娘呢？

    并且以苏婉昭的本事，她想处理掉这个事都是找的无双庇护，普通女子能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倘若没有，她们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血路来考出成绩，便有媒婆带着不知人品如何的人选上门提亲，再许以厚利，本就重男轻女的人家，见了丰厚之极的聘礼，会不会有短视的人家经不住诱惑把女儿卖了？

    这个时代仍然是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父母之命有了，媒妁之言有了，十五六岁的少女拿什么去反抗？等她们嫁为人妇，夫家人品好还则罢了，夫家人品不好……

    并且多半人品不会太好——如今虽开女子科举之先河，但风气仍然是保守的，正经好人品的儿郎，家长是不愁娶不到媳妇的，会自然而然的在传统淑女范围里挑，只有常规途径娶不到正经淑女的，才会想去娶这些“抛头露面”的姑娘。

    诚然，那样的人家娶了能考科举的姑娘，多半不会传统地要求人家德容言功管家里事，为了收益最大化，怎么也得支持人家姑娘考下去。

    这听起来好像是一件好事？

    但，又得老生常谈，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男人成婚了，还想搞事业，以如今的传统风俗，全世界都会为他让路，女人成婚了，还想搞事业，别的不说，生个孩子就得占小一年的时光，然后……这个时代几个人请得起奶娘呢？请不起不那亲自喂奶亲自换尿布，还搞个什么事业？

    这都还是往好了想了，不往好了想，夫婿人品不好，成日吃喝嫖赌，婆婆尖酸刻薄，娶了媳妇当丫鬟使，公公睁眼瞎，一边强求媳妇“你嫁过来之前不是读书挺好的吗？接着考啊！”一边让媳妇按着德容言功女德女训的标准来……要有多大的勇气，付出多恐怖的努力，一个女孩子才能从不顺的婚姻里走出来，忘掉曾经的伤痛来搞事业？

    “此事。”徐影真就越想越头疼，“难办啊。”

    “可不是。”无双叹道，还给徐影分析，“一，不能说那些来提亲的媒婆做错了，因为这就是人家的赖以谋生的事，何况再许女子科举，也只有小部分女子能读书，更大部分的女子就是得仰仗媒婆说个好亲事才能过下半辈子；

    二，不能说那些中等人家来求娶不对，因为好女孩一女百家求本就是常事，倘若一有女子考上了个秀才举人，便门前冷落鞍马稀，连个提亲的媒婆都没有，也不利于鼓励其他女子也来进学考试；

    三，女孩的父母或许是重视儿子轻视女儿，送女孩读书是想回头好多拿点聘礼来补贴家用，媒婆一带重礼上门立刻就晕头转向地答应了，或许是真的觉得那些来提亲的人家已经是平时想高攀也攀不上的好亲事，女儿嫁到那样的人家去又哪里会受委屈于是也答应了——无论是为什么答应的，木已成舟之后，婚姻对女子的损耗，终究是比男子要大得多。”

    倘若不用考虑这个损耗，楚湘也不用在故纸堆里翻士大夫为什么要为父母守孝，再想办法把圣人之意曲解成生孩子也得男女平等放假了。

    徐影哀叹一声，沉吟道：“先生以为，延缓男子女子许婚的时间，可不可行？”

    但问题才说出口，徐影就自己颓然叹息。

    不可行，不用想了。

    延缓男女成婚年龄的事很早以前老夫人就给徐影建议过了，理由也是现成的：“十五六岁的孩子自己都还没长开，哪有骨血去养育小孩子呢”，但徐影这关就过不去，自然也谈不上上朝堂让百官讨论。

    因为平均寿命和孩子的成活率遭不住——医疗条件，生活条件，反正各方面条件限制，这年头普通百姓活到四十岁都算够意思了，十五六岁成婚，到二十五六岁怎么也能有几个孩子，活到四十岁刚好就是给孩子安排婚事·有了几个孙子的程度，勉强三代同堂，倘若把成婚年龄硬往后拖，保不齐什么时候遇到了饥荒瘟疫，父母死了孩子还没长成，留下一堆孤儿，也不利于国家稳定。

    何况，延缓成婚年龄，怎么个叫延缓呢？

    这年头三十岁了都没考出个功名来的学子比比皆是，难道要压着读书人不考出个功名来就不能成婚？

    那就没人敢来考科举了。

    哪怕是下令考中的人从此能够拥有婚姻自由，可什么叫做婚姻自由呢？

    倘若无论男女，国家许诺他考出功名来便不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影响……且不说这个令符不符合儒家文化的核心价值观，即便能翻故纸堆从哪里找出个理论依据来把这个令下了，推行得了么？

    在儒家价值观之下，父母养孩子本来就有很大的功利性，父母对孩子也有着极大的控制欲，所谓“养儿防老”便是体现，倘若把孩子送给国家考科举就意味着孩子一旦翅膀硬了，父母就连孩子的婚事都无法做主，还有父母愿意送子女考试么？

    这事儿，就是怎么想怎么无计可施。

    这个锅还是得儒家背！

    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