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夫人都被这句话镇住了。

    效果很好，米尚书再续了一句：“你知道公主在宫里都让二娘做什么吗？”

    ……不知道，就知道女儿左手都被嬷嬷打肿了来着。

    米尚书呵一声，看米小姐：“你就只说了你挨打，没说你为什么挨打是么？”

    米小姐咬嘴唇，开始酝酿泪意：“爹……”

    米尚书都懒得看她，直接问自家儿子：“倘若有一位学了无双公子五成本事的弟子要收徒，你愿意过去磕头拜师么？”

    米三公子眼睛都亮了：“愿意呀！”

    “哪怕她年纪比你小？”

    “阿爹说的什么话。”米三公子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达者为师嘛。”

    “如果现在有个机会让你能看前朝名臣的御前奏对，看历届进士的锦绣文章，看全国水文地理人口变迁。”米尚书道，“但会很辛苦，需要写文章，写不好还要被先生罚，你愿意么？”

    米三公子很能接受啊：“写不好自然要被先生罚啊。”

    别说这种教育机会了，一个老秀才办的私塾里那孩子作业没写好不是一样要挨打么？

    何况能看那些东西是什么概念？那不得是绝对掌握了权力的人才能接触的东西，别说被那样的人教导，就是做个只记名的弟子，那不得三节两寿的好好伺候着，老师您有什么好资源千万得顾着弟子啊？

    “那你还矫情什么！”米尚书开始骂女儿。

    米小姐咬嘴唇，开始抹眼泪。

    米夫人把女儿护在身后：“老爷说的不错，倘若是太子殿下选伴读，倘若是太子殿下让三郎如此辛苦，妾身绝无二话。但二娘毕竟只是个女儿，即便不如此辛苦，将来寻个人口简单的人家嫁出去，有娘家照料，便能平安一生，何必……”

    米尚书幽幽道：“你是真忘了陛下杀前头那批官员都是怎么杀的了啊，你就那么确定我能在这个位置上坐一辈子？也能护着这一家子人一辈子？”

    米夫人瞳孔一缩：“可是……老爷也没有……”

    “现在是没有。”米尚书冷冷道，“不按着公主的想法来，没准就有了。再者，当着三郎的面我也不怕直说，这三个儿子均资质平平，这辈子能混个五品都算主上眷顾，我若从这个位置退下去，咱们最好是乖觉点回老家种地，长安居大不易，再在帝京中赖下去，不过是日渐没落罢了。到那个时候，如你所说，米家还能护住嫁出去的两个女儿？”

    发什么梦呢！

    米夫人咬嘴唇，也没有办法反驳自己儿子资质的事情——说实在的米尚书自己都未见得有多高的水平，不过是刚好蹭上了徐影对世家系和从龙系大开杀戒，空出了大量官位的东风，还得无双公子几乎是手把手的教他怎么做这个礼部尚书才有如今，不然还指不定在什么位置苦熬呢。

    可是……她小声道：“难道二娘就不是资质平平了？”

    米小姐当场：？？？

    看女儿的表情，米夫人陡然就有气势了，还白女儿一眼：“你哥哥好歹还占个知道自己资质平平但好歹能安心念书，至少占一个勤能补拙，你自己连书都不想念还在这儿撒泼打滚，自己是个什么资质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还真以为平时太太夫人们聚会夸你两句你就真的天上有地上无了？”

    米小姐：“……”

    绷，很难绷。

    “那又如何？”米尚书本来很气的，但听夫人数落女儿，突然就有了一种啼笑皆非的快乐，废了好大劲才没笑出来，努力正色道，“你以为君王只需要聪明人？你自己管家的时候，聪明人用在哪，老实人用在哪？你觉得管一个家和管一个国有多大的区别呢？”

    米夫人愣住了。

    米小姐也愣住了。

    “二娘，为父不怕给你说一句实话。”米尚书冷冷道，“官这个东西就是有手就行的，尤其公主还师从无双公子，你知道无双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老子做了一辈子官了，前半生都觉得自己可牛逼可牛逼，但只有在无双公子面前有危机感，只有站在他面前我才意识到我的那点知识储备一文不值，被他三言两语一点拨我能觉得我十年书都白读了，你是资质平平没错，但就目前朝廷上这帮官员有几个资质过人的，你觉得现在朝廷的运转出什么问题了吗？

    倘若君王是个菜狗，看哪个岗位的官员都是“这个人我不能动，把他撤了这摊子得散”，自然束手束脚，可君王要是自己知道里面的门门道道，随随便便能拉个人替代了在某个萝卜坑上的官员，那官员剩下的就只有危机感了。

    在这种环境下，倘若能和君王关系好，能成为她“随随便便拉个人”的那个人，那资质平平能是多大的问题呢？

    “长点心吧。”米尚书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老婆女儿一眼，“今上未过三十，公主更是稚嫩，也就是说这样的政局少说要过六十年。现在君王要推女子科举让女子参政，官员们想办法阻拦了，可拦不住，木已成舟。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赶紧让家中女子上进起来去迎合君王，反而固守观念让女子只能相夫教子？我告诉你们，君王不会在乎一个两个女子能不能跟上她的思路，可她同样不会在乎一个两个家族从此黯然落寞。”

    老子觉得我都是个一天到晚读诗书礼记，话多得陛下很多时候都没耐心听完的老古板了，可皇帝都已经定的政策我都已经死心了不固守观念了准备打不过就加入了，然后你们更古板？

    #突然觉得我还蛮先进的是怎么回事？

    米夫人和米小姐双双给干沉默了，许久，米夫人才叹气：“老爷说的对。”

    米小姐，眼前一黑。

    她忍不住去想尤六娘。

    怎么说呢……只有在公主伴读是个好差事的情况下，压尤六娘一头才有意义。

    如果不是，压什么压呀，大家就纯纯的难姐难妹好吗？可以抱头痛哭的那种，将来大家就是有共同阶级敌人（楚湘）的好姐妹了！

    而既然都是难姐难妹了，米小姐就会想，她现在在干嘛？

    尤尚书和尤夫人也会为了她吵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