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余姑娘都要不敢说话了。

    可楚湘的后半句是：“没有那么可怕啦，阿娘连苏姑姑都能容忍，何况是其他庶母？”

    小余姑娘愣了一下。

    “往好处想。”楚湘意味深长地道，“你是在听本宫说那些大人得再做几年官之后突然问的庶母们都哪里去了，你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小余姑娘：因为我在想在我们这些在皇庄中安置的女人入宫之前，是什么人在帮陛下处理政务呀。

    不可能是无双公子。

    外头的人相信无双公子能一边带孩子一边干首辅也就算了，作为在宫里的内部人员还这么天真那就是蠢了。

    那在无双公子接管了先帝留下的那一干庶子庶女，到小余姑娘她们入宫之前，难道苏婉昭一个人就能行？

    她不得累死啊！

    那么，会是谁呢？

    从徐影现在在刻意培养女人参政的角度，从苏婉昭给这十个姑娘透露了你们可以去考科举的角度，从曾经宫里有着满满当当的妃嫔但现在几乎都空了的角度……都很明显啊。

    “科举……”小余姑娘几乎是嗫嚅地发出这两个音节。

    ——她们和苏婉昭一样，也是要去考科举么？

    倒把楚湘逗乐了，没有正面回答，只道：“不必如此小心，此地又没有别人。”

    那也就是说，是真的喽？

    小余姑娘在心头狠狠地骂了一句脏话，也不由自主捂住了嘴唇：“可那么多人离开，全是死遁，朝中就没有人……”

    “朝中？”楚湘突然觉得小余姐姐可爱了起来，“你觉得文武百官会愿意信阿娘愿意放父皇的妃嫔出宫自由，还是愿意信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父皇在时阿娘不能对父皇的妃嫔如何，父皇不在了阿娘便忙不迭反攻倒算？”

    小余姑娘：“……”

    啊……

    话说，都不用问一干士大夫了，即便是我，刚才想的也是吕后对戚夫人，武则天对王皇后萧淑妃。

    这还真就是灯下黑了。

    并且还不会有朝臣会去关心先帝妃嫔现状如何——利益上，先帝妃嫔的娘家人都被徐影砍没了，再也没有人会关心那些妃嫔死活了；情感上，徐影对妃嫔们那属于当家主母处置妖娆小妾，哪个自诩“大男人”的男人会觉得自己插手这种事情有面子？

    还是比照一下吕后与武皇，是戚夫人死的不惨还是王皇后萧淑妃的刑罚看得让人不肝颤？可是男人们都在哪里呢？哪个男人提反对意见了？

    相比起来，楚英的妃嫔只是“自请出宫”之后“不幸殒命”罢了，徐影都没搞出什么人彘骨醉的狠活儿，就这么悄无声息送妃嫔们走了，多半还给了个痛快，这搁士大夫们那“女人就是善妒，就是上不了台面”的观念里，这不得属于一个“陛下虽然难免女人的小心眼，可也勉强算一句厚道了”啊。

    “甚至……”小公主道，“因为傲慢，他们都不会亲自去庙里看看到底庶母们是怎么死的，反正不知从哪里听说死了，在心里叹一声‘果然’，这事儿便过去了。”

    小余姑娘还是不太放心：“现在可能会不关心，倘若什么时候陛下宣布女子可以参加科举，有新的才学极佳的女子突然出现，文武官员自然会想到先帝的妃嫔与皇庄中的奴婢呀，皇庄中的奴婢尚且好说，只要陛下下旨赦免，即便参加科举也无可指摘，可先帝的妃嫔出宫抛头露面参加科举，终究不太妥当吧？”

    楚湘认真地点点头：“确实……”

    小余姑娘：那不就得了！

    然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点：“陛下虽然之前……”她抿抿唇，“杀过一批逼宫的官员，可是总有漏网之鱼，若见了那一批……姐姐们，往外传她们和先帝的妃嫔长得像的话……”

    “那又如何？”楚湘问。

    小余姑娘抿了抿唇：“万一引起了群情激奋，一定要对先帝的妃嫔们……死要见尸呢？”

    “一，死者为大，男女有别，他们以什么理由死要见尸？”楚湘不屑地笑出声来，“二，那也得有尸体啊。”

    一小余姑娘尚能理解，二是属实有点抽象了：“殿下恕奴婢愚钝，怎么个没有尸体法呢？”

    楚湘笑着摇摇头：“肺痨而死啊，为避免肺痨传开，是烧了尸体，以骨灰入妃陵陪葬的。不行么？”

    当然，肺痨在这个时代并不可防可控，真要有人因肺痨而死，也不可能精准只让先帝妃嫔去世，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借口。

    可即便是借口，又如何呢？

    说妒妇一点，就是徐影行了吕后武皇的旧事，就是容不得这帮小狐狸精，前脚把人弄出去，后脚就给人赐了毒酒，毒入肺腑死相难看，徐影为了给自己留个好名声，假称肺痨为名把尸体都烧了，犯法么？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不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哟。

    小余姑娘默了。

    ……服气。

    公主殿下你是有点不要脸在身上的。

    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个办法，只要没有被人抓住真凭实据，和先帝的妃嫔长得像就长得像呗，哪条律令说了女子不能长得像先帝妃嫔呢？

    “奴婢明白了。”小余姑娘终于道。

    楚湘也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小余姑娘拖欠了好几天的奏章上。

    会者不难，难者不会，不过是一天的功夫，这些拖欠的活儿就被楚湘处理了个大概。

    此时甚至太阳还没下山。

    楚湘思考了一下，楚湘道：“与小余姐姐一同入宫的另外几个女史，平日是在一起做事么？”

    那当然。

    小余姑娘很灵性：“殿下想见她们？”

    “对。”楚湘很喜欢这股聪明劲儿，回头吩咐了一声自己的宫女，“拿上这堆奏章，余姐姐带路吧。”

    小余姑娘自然不敢拒绝。

    楚湘的突然到来还挺让另外九个姑娘意外的——倘若公主是玩耍玩到这里来了，那还可以理解，但公主是带着小余姑娘一块来的，那就肯定是政事。

    这就让九个姑娘心头非常的……颇感徐影不做人。

    但这种情绪是一点也不敢露出来的，九个姑娘赶紧放下了手上的活儿，出来给楚湘行礼。

    楚湘落落大方地坐到了主位上，微笑着喊她们都起身。

    即便是到了现在，小公主的行走坐卧的标准程度对这帮姑娘来说，仍然不太达标。

    但现在已经没有谁敢挑小公主的规矩了，被楚湘唤起来，也只敢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自己的鞋尖。

    “阿娘吩咐说，余姐姐不太忙得过来，让本宫搭把手帮一帮。”楚湘直接就开门见山了，“本宫便在今日看到了诸位给余姐姐的节略和票拟，有些地方不太妥当，本宫性子直，索性来给各位讲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