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不能说徐影当了皇帝之后就什么变化也没有了。

    变化发生在微末之处。

    比如，后宫中一干人等到底如何安排。

    妃嫔们为这事儿愁得掉头发。

    实在是楚英死的太年轻，也太突然了，压根没有机会留下“如何安置他那满坑满谷的妃嫔”的遗言。

    这当然有规矩，皇帝没说那皇后定呗。

    ……哪个妃嫔的前途攥在皇后手里妃嫔能不慌的啊！！！

    就想想大家曾经共用一个丈夫，并且如今皇后还成皇上了，她直接安排妃嫔无子者给先帝殉葬，你敢说半个不字？

    可以想象近日妃嫔们伺候徐影的殷勤程度了吧？

    就这么说，也就是徐影没有这个需求，不然大家高低得把什么“在陛下游览御花园时巧遇陛下，巧之又巧地倒在陛下怀里”，“在陛下的必经之地弹琴唱歌希望引起陛下的注意”，“雪地上兜着蝴蝶给陛下祈福还勾陛下过来”等手段都使上一遍，求求陛下多看我一眼qAq

    可即便不能牺牲色相，国丧期间也不好起舞乐之声，不耽误名分未定的妃嫔们来天天想办法在徐影面前刷存在感呀。

    还有，宫外的妾室姨娘们是要侍奉正房大妇的，从卷帘子到簪花侍膳，这些项目宫里没有，毕竟进宫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贵女，封的也是有品级的妃嫔，皇后只要没那么喜欢摆谱，一般是不会让妃嫔们“操此贱役”的。

    但现在，大家都得以能近皇后……不，陛下的身为荣好吗！

    能给陛下侍上一顿膳是可以出去吹三天的级别！端个汤哪怕手烫红了都不敢撒手的！

    徐影当然感受到了妃嫔们那非比寻常的热情。

    并弱弱地和周贵妃吐槽：“朕受宠若惊啊。”

    周贵妃嘀咕的是您这从本宫过度到朕是真的一点劲没费啊，然后斜眼笑看徐影：“陛下有个大萝卜吊着她们，她们自然是要殷勤些，陛下若是嫌她们烦了，早日把名分定了，她们自然也就不来烦陛下了。”

    徐影笑：“那你呢？你的名分预备怎么个定法？”

    “孩子还小。”周贵妃笑得气定神闲，“又是个女孩，陛下即便早些让她去就藩，满朝文武也不会答应呀。”

    徐影在心里啧了一声。

    日常感慨人比人气死人，看看人家这定力，问都不会问一句“曾经你给我的承诺还算数吗”的。

    只是把话题扯回来，论起如何安置楚英这帮妃嫔……

    徐影也不是什么魔鬼，且不说这些姑娘也就是上辈子大家一块磨刀霍霍向皇后的时候可能插了点手，这辈子可是一直端庄乖巧没怎么对皇后这个位置使劲过，即便使劲过如苏婉昭，徐影都能放她一马呢，何况是位分更低的其他妃嫔？

    但……给这帮丫头封太妃太嫔，也不合适。

    因为徐影是皇帝，真把她们封了太妃太嫔，徐影反成了晚辈？

    当然，更不能保持原样了，她们是楚英的妃嫔，可如今已经是徐影的天下，固然徐影暂时还没有养它三千面首的想法，但总不好让这些姑娘占着后宫的编制吧。

    至于发还各自的家……

    徐影又一次，下意识地，挠起了桌子。

    她和周贵妃多少都还有点隔阂，还有点难放下身段去问周贵妃这个合不合适那个有没有问题，想了想，还是召苏婉昭进宫相问。

    “送她们回家？”苏婉昭对徐影就无话不谈了许多，闻言笑了笑，“那还不如出家带发修行呢。”

    徐影挑眉。

    苏婉昭很顺手地站到了徐影身后，伸手给徐影按着肩膀：“陛下，赐金还家，且不说她们还有没有家，即便她们的家族有幸存活到如今，作为先帝妃嫔，他们家人也是不会容她们改嫁的。”

    徐影沉默了一下，道：“朕可以下旨。”

    “没有用的。”苏婉昭轻声道，“他们有的是借口，陛下难道还能从女则女训改起么？”

    如今的风气，已经不是女子的夫婿死了，世人不会说什么克夫的鬼话，只会认为女子贵不可言，她们夫婿不配娶这种好姑娘，所以一点争议没有的将女孩子上嫁的两汉了。

    不管是扯一个回家的妃嫔自愿为陛下守贞的借口，还是世家自己吹“我家从无犯法之男，无再嫁之女”的牛，总之人家不安排女孩子再嫁，你还能捆了人上花轿不成？

    终究是苏婉昭更懂世家的生态，说得徐影都幽幽叹了一口气：“只是让她们出家，再私底下告诉她们若有心仪之人，朕来安排她们或是死遁或是还俗出嫁……她们未必能遇上合适的男子啊。”

    “陛下。”苏婉昭漂亮地眨眨眼睛，“话不是这么说，您哪能包办她们嫁不嫁人啊，真安排了她们吊死在房梁上岂不难看？您当时是怎么为那些被抄家的世家家眷打算，就如何安排她们不就完了么。”

    徐影“唔”了一声，觉得可以。

    那……原来徐影是准备怎么安排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虽然徐影很想改变如今的贞操观，可终究是不能一口气吃成个胖子，谁都知道，观念的改变是很慢的。

    以如今女人们对贞操的看重，真把那些女眷没为官奴了，卖着笑伺候过官场里的大爷们了，将来即便有徐影撑腰，她们也是很难站起来和男人们争位的。

    还不如入掖庭呢，清清白白的为奴，苏婉昭这边再安排一个两个织布场或者绣房，布置上书院改良过的机械，安排她们干活，将来找个机会大赦，恢复她们的平民身份，自觉能在外面市场经济里闯出一片天地的就出去闯，没这个本事的就接着干织工绣工，也按雇佣平民的价格给工钱。

    这当然不是尽头——如今只是徐影一个人撕开了男权政治的一道口子，官员们正痛着呢，暂时不好做什么大动作。

    但可以缓个一两年，慢慢来，先是安排特别优秀有才女之名的女子给徐影做文书，渐渐把她们安排和翰林院那些草拟圣旨的官员放在一起干活，翰林院里的官员都挺年轻，接受能力也强些，等他们习惯了与女子同殿为臣，接下来就可以考科举了。

    当然，这个考科举……重男轻女那么多年了，砸锅卖铁供儿子读书但让女儿天天背着弟弟带着妹妹围着锅灶干活的人家多了去了，真开科举也不能指望女孩一下子就能和男子分庭抗礼了。

    权力的争夺是无孔不入的，如果一开科举就有优秀的女孩子脱颖而出就罢了，可要是连续好几届女孩子写出来的文章明显差了男孩子一大截，官员们肯定就上奏男主外女主内乃人间至理，允女子参加科举属于既不合理也没意义的行为，趁早拉倒。

    那就不好了。

    所以，徐影当时保下了这批女孩，不希望她们做官妓被欺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打了保住她们的尊严，等他日开了女子科举，这些在闺中多有才女之名的女孩能争口气，哪怕在录取三百人的科举考试里占十个名额，那也是一个好的开始，更能堵女子就是不能参政的悠悠之口。

    而苏婉昭提醒的则是，您抄家的时候保下来的那些人也好，曾经的世家送进宫的女儿们也罢，可都是才女哦。

    要不要再嫁可以由她们自己决定，至于要不要入仕可就由不得她们了。

    都给我去那些被圈成男人自留地的赛道卷！

    卷出个平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