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徐影也不是什么魔鬼。

    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她还是先征求了一下苏婉昭的意见的。

    苏婉昭更不是什么魔鬼了，听徐影这么一提，她眼中还有难过的神色闪过。

    但她并没有说不行。

    倒也不是苏婉昭会因为梦里她从冷宫被新帝放还归家，一转眼就被自家人毒死的事情去怪罪苏家——梦境再真实那也只是个梦境，以此来怪罪他人，怎么都站不住脚。

    关键就是即便苏婉昭不乐意，又如何呢？

    她在徐影这里，纯纯只占一个同情分，实实在在的寸功未立，即便要标榜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快拉倒吧，苦劳这种东西少说是二十年的当牛做马，你自己也不想想你给皇后才做了多久的事。

    苏家屡屡挑衅皇后，皇后能忍到如今已经是宽宏大量，能单独给你说说已经是考虑你的心情，你这会儿心里一点逼数没有要皇后考虑你的心情饶过苏家，凭什么？

    所以苏婉昭就很平静：“娘娘自行处置就是，自从妾身被陛下厌弃，没了孩子也没了封号，苏家却连个屁也没有放，妾身就已经和苏家没有半点关联了。”

    ……至于说好好一个淑女能脱口而出“屁也不放”了，可见私人恩怨还是有一点的。

    徐影虽然不至于因苏婉昭和苏家的私人恩怨而给苏家加什么码，但苏家该感受到的寒风还是要他们感受一下的。

    当然，楚英下落不明，徐影可以为所欲为，可楚英既然回来了，想诛苏家的九族，多少还是得给楚英报告一声的。

    而楚英脸色阴沉了许久，最终并没有说不行。

    阴沉是因为楚英到底曾经迷信过世家，是真心觉得能诗礼簪缨那么多代的人家肯定有其独到之处，并且世家虽飞扬跋扈，在他失踪之前至少只在蠢蠢欲动去分皇后的蛋糕，没准备侵占他的利益。

    可当世家的爪牙伸向了他，针扎在谁身上谁自己受不了，想一想他们在广场上明明自己就站在他们面前，他们还能抵死不认就为了要太子上位的嘴脸，楚英就觉得……

    累了，毁灭吧，朕要是连这都忍了，天下人没准会觉得世家是朕的亲爹呢。

    而值得一提的是，说的是诛九族，苏家一干做得了主的男儿自然是要砍头的，未满十六岁的男子则是流放，而夫人太太小姐姑娘们是不用死的，要么入掖庭为奴，或者没为官妓，再不然就是和未满十六岁的男子流放。

    但说真的，男人能做主，也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但女人们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是不是可以对她们稍微温柔一点呢？

    徐影试探地问了楚英。

    楚英看着徐影，声音很平静：“梓潼说，怎么个网开一面法？”

    “从别家嫁到苏家的女儿，若是他们娘家愿意收留，立时和离了送她们归家，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了；苏家的女儿已经定亲但还没有成婚的，若是夫家愿意接纳，也可以立刻成婚接走。”徐影道，“但既然是诛九族抄家，苏家的财产自然是要归国家所有的，为免苏家以嫁妆为名转移财产，无论是归家还是出嫁，都不得带走苏家的一草一纸。”

    楚英摩挲着下巴，都笑了：“不让带嫁妆，一点利益也无，且帝后明显对苏家咬牙切齿，有哪户人家敢把嫁出去的女儿接回来，又有哪户人家敢接纳苏家的女儿？”

    “诗礼簪缨之家。”徐影到这时候倒知道噎楚英了，“想来骨肉亲情也比别的人家高尚些，也必然比普通百姓要更重义守诺，多半，还是有人家愿意的吧。”

    楚英就盯着徐影，幽幽道：“朕怎么觉得梓潼是在埋汰朕呢？”

    徐影哪能承认这个啊：“哪有！”

    楚英“哼”了一声，但他现在对徐影容忍度可高——毕竟在皇帝陛下的视角里，世家属于小时候村里见到的要吃绝户的恶毒村民，徐影则是那个努力守住家业的小寡妇，如何能不产生一些价值偏向？

    “罢了。”楚英摆摆手，“梓潼要是觉得这种命令真能救苏家的女人们，那梓潼尽管如此下令便是。”

    徐影笑了笑：“这当然不够，妾身想的是若无人娘家婆家愿意收留这些女眷，也不贬为官妓了，本都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她们自己选，是没入掖庭为奴，还是随未成年的儿子流放三千里。”

    “这个随梓潼处置。”楚英调侃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大男子主义嘛，心态就是只要成年男人们认罪认罚人头落地事情就了了，怪罪妇孺……真挺没品的。

    徐影便依言下令了。

    可以想象，苏家那哭天抢地·人间炼狱的情景了。

    当然，一个政策，如果连楚英都知道没什么用，那几乎可以断言，这个政策真的是垃圾——

    官员们集体跪宫门形同逼宫，但凡不是陛下及时赶回谁知道后面会闹成什么样子，帝后怎么可能不暴怒！

    连帝后原本那么宠幸的辛首辅都辞官归隐了，小道消息还说是皇后仁慈辛首辅才能落个辞官归隐，不然大概都可以喜提一个人头落地，这会儿谁敢顶风作案去保苏家的媳妇女儿啊！

    这不得给苏家的女眷一波“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和“还没嫁进来的媳妇儿咱不是还能退婚吗”的封建主义震撼吗？

    你们苏家荣华富贵的时候未必愿意带我们鸡犬升天，眼看着情况不好了倒想让我们来照顾你们女眷？

    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至于说徐影去掉了没为官妓的选项，太太奶奶们心头还挺复杂。

    诚然，没入掖庭至少能保贞洁，怎么想都要比做官妓好得多，至于流放……如果不是以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的态度舍不得和孩子分开，女眷们一般是不愿意去的。

    三千里外的不毛之地呢，还是作为女犯去的，说难听点，做官妓伺候谁至少还会被记录在案，一路披枷带锁的流放过去鬼知道会被侮辱多少回，有没有命到流放的地方，虽然去了流放之地就自由了，但那哪里是自由的赚钱啊，外来户不是纯纯的被当地村民里正欺辱么？

    但没为官妓的话，如果有亲朋好友出手庇护，那连活都不用干啊。

    当然，这种时候纠结这个显得毫无意义。

    皇后都下了懿旨的事情是你能挑挑拣拣的？

    并且很快，苏家的太太奶奶们就开始庆幸皇后做了个人，取消了没为官妓的选项了。

    因为她们以为能在她们进去之后庇护她们的亲朋好友——也就是同气连枝的其他世家，有一个算一个，都被皇后清算了。

    无一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