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祝青萝心头还是有点狐疑的。

    就是……虽然别说封建皇帝了，普通的士大夫三妻四妾都是常事，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姑娘没准真的会觉得“妾”这个存在天经地义毋庸置疑。

    但是天经地义是一方面，多一个妾就得多一个人去和她母后争宠也是事实，一个八岁的小姑娘，接受自己又多了一个庶母的事情……也接受得太快了吧？

    别说小姑娘才八岁不懂这些。

    人家都直接被打包到北戎来和亲了，内容狼王那边也没休妻，草原还有继承人娶小妈的传统，皇后怎么可能不赶紧教公主妻妾之分，教内宅之道。

    所以……这小丫头，到底多深的心机？

    祝青萝，陷入沉思。

    不过也还好，楚英和楚湘父女俩正说这话呢，一时半会儿倒是注意不到她。

    而父女俩没叙上一会儿，刘郡守就来了。

    地头蛇嘛。

    楚英一出现，便有人飞快去报了刘郡守，纵使这两天总有各种各样的人到公主面前刷“我就是陛下”和“我有陛下的消息”的存在感，真·楚英的消息在其中其实不显眼，但刘郡守还是吩咐了一句如果有什么不对立刻来报我。

    于是在小公主“惊喜交加”地冲到楚英怀里没多久，刘郡守就得到了准确的消息。

    那还了得！

    不得是放下手头的工作风飞速赶过来呀！

    来的时候还疯狂唾弃自己，怎么想法就这么阴暗呢，怎么就会觉得公主是为了不和亲才说的陛下是假的呢？

    那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嘛！

    在朔方城外见到的那个人也许在别的人面前演得很逼真，还莫名其妙地知道很多宫闱秘闻，但亲生女儿岂能不认识自家父亲？

    然后，给楚英下拜的时候也是真心实意的“谢天谢地，这皇帝再糊涂终究是没落到北戎手里”和“皇帝下落不明，皇后总揽朝纲还手伸得越来越长的局面，可算是有个了局了。”

    如释重负.jpg

    ……虽然刘郡守也知道，即便皇帝回去了多半也不会总揽朝纲的，怎么也不可能期待一个懒鬼在外面逍遥自在了一年之后回去就成为一个一天批五百本奏章的劳模。

    但是至少能让皇后稍微有点忌惮呀！

    皇帝这一代就没什么好期待的了，但至少我们要保证下一代是男子继位啊，再让皇后膨胀下去我们这些普通读书人是真担心皇后娘娘兴趣一来就安排公主！

    就……心情是复杂的，见到了皇帝时是眼中常含泪水的，被认真怀疑过不忠不孝的公主现在看来也是忠孝两全，就连皇帝好像又想娶一个小老婆……这值得一提吗？

    天下都是您的，只要您活着，哪怕是年年开选秀又有什么所谓呢？

    楚英都有点不太能理解，刘郡守这么一副乍悲乍喜就差抱着楚英哭的情绪是从哪里出来的。

    楚湘的心情却有点沉重。

    这些天来外头对她是什么传言什么看法，她当然知道。

    诚然，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传言这种事情一郡郡守其实很难做点什么，但“很难对老百姓做点什么，但是会尽量过来安慰公主不要多想”和“很难对老百姓做点什么，然后连给公主请安的频率都下来了”两者之间的区别，楚湘还是感觉得出来的。

    再看看现在刘郡守现在发自内心表达出来的“太好了太好了这个国家到底还是男人说了算的”，想了想这还只是朔方城啊，草原习气在这里多多少少有些体现的朔方城啊。

    长安那边，诗礼簪缨之地，文脉精华所在，贵女出个门那幕篱都直接垂到脚面上恨不得连鞋底子都不被外人看到的地方，母后顶着的压力该有多大？

    自己如果要接母后的班子，自己将来能有母后那么强大的承受能力么？

    越想心情越沉，正发呆间，突感觉被谁摸了摸脑袋，楚湘赶紧回神，看向一脸慈爱的楚英：“父皇。”

    “想什么呢，唤你都没听到。”楚英问得很温和。

    楚湘便露出了个甜甜的，孺慕的笑来：“在想，母后和宫里的娘娘们要是知道父皇平安，该有多开心。”

    楚英都有些动容，轻声道：“父皇不在的时候，宫里一切都好吧。”

    “都好。”楚湘淑女地笑着，“贵妃娘娘还给父皇生了个妹妹，母后还没取名，就等父皇回去呢。”

    楚英眼睛都亮了：“什么时候怀上的？”

    “父皇出征之前没多久。”楚湘回答，“当时还脉象浅没摸出来，父皇走之后才有的消息。”

    楚英属于是又开心，又沮丧——作为楚英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孩子，不开心那是不可能的，即便只是个姑娘，那至少也证明了楚英的生育能力没什么问题啊。

    沮丧嘛……怎么就是个女儿！

    朕盼了那么久的身上流着朕和簪缨世家血的孩子，若是个男孩，朕不就可以期待一个等天资聪明博闻强记，渐渐展现出了比楚瑜还好到了不知哪里去的素质，长大了好继承皇位么？

    但……生都生了，也不能塞回贵妃肚子里重新抽一回盲盒，楚英便很快接受了现实：“也好。”

    “父皇要现在回京吗？”楚湘就权当没看出楚英眼中那一瞬间的重男轻女，还天真可爱地建议着，示意了一下下首的刘郡守，“要的话，烦劳郡守大人安排车马，本宫就不等两位舅舅了，直接同父皇一块回京就是。”

    公主想走，刘郡守下意识地还有点遗憾——楚英留在朔方城好啊，哪怕就是小住一段时间，也很方便他在这儿和楚英套近乎可不是。

    可楚英拒绝了。

    问就是懒癌犯了（不是）

    问就是伤还没养好，一条腿伤三回这伤不好好养养朕的下半辈子怎么愉快的吃喝玩乐！之前是救公主心切，然后是一时怒发冲冠想回长安，现在看看闺女稳如泰山，便也没了那么着急赶回长安的心情，何不养好伤再走？

    楚湘也不反对，乖巧地点点头，后又担心地问起楚英怎么就伤势那么重。

    然后……

    小小的人儿属于是用尽自己全部的定力和演技，才没有在楚英说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纨绔在山里放那么恶毒的捕兽夹的时候，笑出声来。

    小公主还一脸孺慕地对楚英道：“既如此，朔方城地方不大，也为了避免给刘大人造成打扰，父皇便随女儿住这别院如何？”

    “好啊。”楚英点头。

    “那……”得了父皇许可，小公主就再侧头，很有些气势地吩咐刘郡守，“郡守大人也不必着急将父皇在此地之事传扬出去，以避免有心之人来搅扰父皇，更要避免刺客之流趁父皇养伤前来行刺。”

    政治高度拔高到这个程度，刘郡守哪有摇头的份儿啊：“公主说的是。”

    然后小公主就欢欢喜喜地去给她父皇安排住处去了，那欢快的架势简直就是把“没心机”三个字明明白白贴到了脑门上。

    至于她眨眼之间都在谋划什么，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