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嘛，在中原文化辐射万邦的时候，北戎也是有这个节的。

    气氛还十分地欢腾——今年天气虽然不好，到了冬天之后饿死了不少牛羊百姓，大魏那边还非得说要开春之后才履行条约给草原好处。

    但至少合约是签下来了呀！

    中原又不会反悔——自古以来，从来就是草原日子过不下去了于是撕毁盟约往南边打，什么时候见中原人会在两方都有和平共处盟约的时候，放下地不种，撕毁盟约不要大义往北边打的？

    所以北戎无论贵族还是平民心态都很平和，主打的就是一个先勒紧裤腰带把这个年关糊弄过去，很快大家就可以拥有全方位的中原的物资了，牛羊就能重新养起来了，百姓们生活有了希望就会老老实实生孩子了，新的儿郎养起来草原岂不是又恢复了生机？

    局面一片大好好吗！

    甚至说，在偏远乡村里，第二次断腿后已经能拿着个拐杖站起来，在院子里走走停停看看雪景的楚英来说，这个春节过的也不赖。

    ——宫中的春节有宫中的热闹，偏远的乡下，烛影摇红四目相对也有它的快乐，祝姑娘虽然仍是不让楚英一亲香泽，但在那一道道精致小菜和祝姑娘的巧笑嫣然之中，楚英断了两回腿的心情也并没有那么糟糕。

    甚至，楚英还出神了好几次。

    他想起了徐影和一双儿女。

    毕竟从贫贱时一路走来的夫妻，怎么想都充满各种各样的共同记忆，外面彩旗飘飘那是男人都会犯的错，但偶尔闲下来的时候，还是会想一想曾经的温存。

    只是一时半会儿是没办法和徐影相见了，也不知道孩子们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这惆怅的心情，渐渐萦绕了楚英的内心，这时再看近在咫尺的祝姑娘，表情就渐渐地荡漾了起来。

    就是说……碰不了徐影的话，其实面前的小美人自己也想了很久了呀。

    就那露骨的眼神，倒累得祝姑娘谨慎地放下了酒杯，下意识地坐得远了楚英一些。

    ——我虽然有一点喜欢你，但是在把你送回你说的那个大家族之中，确认过你之前到底有没有妻室之前，你休想碰我。

    这个“女方一定要做正妻”和“男方没办法忽悠女方”属于是楚英和祝姑娘这将近一年来的共同生活中几乎是唯一的矛盾，楚英看了祝姑娘这个反应，自己霸王硬上弓是算了，只郁闷兮兮地在心里嘀咕等你知道了我是皇帝，看你还说不说什么正妻。

    诶？

    外头为了赎回皇帝都闹这么沸沸扬扬了，楚英真就一点不知道呗。

    不知道。

    因为楚英住的这个位置实在是太偏了，根本不能高估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何况还有徐延的人马在这里盯着，要的就是外头有足够的空间让徐影完成她那缺德的计划，楚英又从何处得知北戎宣称找到了他？

    于是，一个对各方人马来说都算和谐的春节转瞬即过，一开春，北戎那边就开始急吼吼地催促大魏赶紧把公主嫁过去了。

    徐影其实还有点纠结的。

    但徐延那边的家书已经写得很明确，去岁北戎的气候就不太好，过了年之后又下了一场大雪，对大魏来说可以算是瑞雪兆丰年的气候，对北戎来说就是白灾了。

    但凡不是如此，北戎也不会那么玩命催促中原赶紧把公主（和赔款）送过去呀。

    徐影也就没有什么好拖了，安排了昭阳公主的车驾，再美其名曰其他人送嫁她不放心，特地点了徐鸣小侯爷。

    公主的小舅舅嘛，几乎是朝中最值得徐影信任的人了。

    这个送嫁人选百官也是没有和徐影抬杠的——越接近履约的时间，大家就越担心娘娘反悔，因为天知道护犊子的母亲会一个精神不对做上什么极端的事情，自然是只要好好把公主嫁出去，就万事依你。

    昭阳公主出宫之前的那天晚上，徐影摆了小小的席，什么人都没有请，就带了自己两个孩子吃饭。

    过了年孩子也都还小，但这个年对徐影，对孩子们来说都意义重大，徐影也就破例让两小只都饮了一杯酒。

    但仅仅一杯，之后便是母子之间的闲话，天色渐晚，徐影便打发楚瑜睡觉去了。

    妹妹出嫁在即，虽然母亲和妹妹都反复给楚瑜说过尽管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中，但这种事哪里是能放心的。

    但不管小少年怎么想，即便只以出远门来论，妹妹就要跟着小舅舅出远门了，阿娘单独叮嘱妹妹几句，也是常理。

    楚瑜便自去休息了。

    而徐影这边，亲自给楚湘卸了包包头上的金铃铛，再给松了头发，梳通了，才长长叹一口气：“湘儿，说真的，即便是到了现在，阿娘还是很担心你孤身犯险。”

    “阿娘不是都派了小舅舅陪湘儿去了吗？”楚湘看着黄铜镜中的徐影，伸手覆在徐影的手背上，“那边还有大舅舅在，湘儿但凡少了一根头发，阿娘都可以问大舅舅小舅舅赔啊。”

    徐影忍俊不禁，可笑了之后还是免不了担心：“但不管怎么样，除了那件事之外，其他的事情你都要乖乖听大舅舅小舅舅的话，战场上刀剑无眼，你的骑马都是现学的，千万不要逞能。”

    ——尤其别学你娘亲冒矢石上阵指挥。

    毕竟你个小屁孩连战锤都可能掂不动。

    “湘儿知道的。”楚湘点点头，回头对徐影灿烂一笑，“湘儿就是去捞一捞资本的，必然要平安回来，不然阿娘费心让人编的昭阳公主传，岂不白写了吗？”

    徐影好笑，又叹息：“你是要能平安回来，昭阳公主传后面还有好十几章可以让戏班子唱的。”

    “女儿明白。”楚湘深吸一口气，认真看着徐影，“女儿也要叮嘱阿娘，女儿平安归来之后声势必然浩大，阿娘可得好好给哥哥说，不要让他吃醋哦。”

    小女孩的说法是吃醋，成熟政治家的说法……

    提前夺嫡，对谁都不太好。

    徐影眼眸一深，点点头：“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