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是从小门小户走到如今权倾天下的程度，徐延自然不可能是个蠢货。

    他明白楚英的价值，更明白楚英的麻烦，还清楚“下落不明”的状态真的是最好的，这“下落不明”无论是坍缩成“死了”还是坍缩成“活着”都不是好事。

    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真就不管楚英那完蛋玩意儿了让他自灭拉倒，因为总要防着这个逼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万一他就命大到了什么不太妥当的时候冒出来，岂不是让徐家陷入被动？

    所以徐延找楚英的策略是分了两队人，一队是大张旗鼓在各个州府县镇和各地官员沟通了如果有相关消息便立即上报，但不过是虚应故事，连画像都抽象得一批，一队则是悄然在任何一个可能有楚英下落的地方搜寻。

    消息是近日才有的。

    据徐延信中所说，楚英断了条腿还受了重伤，流落了一个极偏远的村里，被一个挺漂亮的姑娘救了。

    但仅仅是救了而已，那地方太偏了，姑娘估计也没什么钱，救到了昏迷着顺流漂下来的楚英之后，能做的也只是使尽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搬回家，再请了个四处行医的郎中来凑合凑合做了点处理。

    处理得可以说是惨绝人寰。

    从长安攻防战到这会儿四五十天快过去了，找到楚英的暗卫远远地看到柱个拐出来晒太阳的楚英的腿是很明显的不对劲，即便骨头硬长出来了，也是一辈子瘸腿的效果。

    当然，徐延也不是什么魔鬼，倒是干不出那种见死不救的事情。

    ——即便不确定妹妹准备如何安置这个妹夫，至少徐延是安排大夫去看楚英了的。

    虽然方式比较扭曲：）

    这得从救了楚英的那个姑娘说起。

    姑娘不仅长得美，还心灵手巧，摘两片草叶便能编出活灵活现的蚂蚱，对着扇子一顿挥毫泼墨就是漂亮又大气的图画，普普通通一袋面粉能弄出几十种神奇的吃食……她想尽了一切办法搞钱来改善生活。

    也改善楚英的生活。

    短短的一个月，以暗卫们打听到的消息，他们已经从村里最拉胯的人家变成了能偶尔割割肉改善生活，即便没肉也至少是能保证吃精粮的程度了。

    姑娘还很有见识，应该是看出了楚英的腿接的有问题，近日花钱都没那么爽快了，似乎有心攒钱另外找个大夫来给楚英看看。

    这一切都落在了徐延眼里。

    他直接让小厮拿了一百两银子去这位姑娘寄卖自己画的扇子的书楼，伪装成一个过路的客商，说这扇子画得意趣盎然不落俗套，能不能让书楼帮忙联系一下画扇子的人，画个二十把他拿去京城售卖。

    钱就这么送到了姑娘手里，再没两天，县里面最好的大夫就被请去给楚英看诊了。

    还是据暗卫所言，大夫去看病那天，楚英和那姑娘居住的屋子里，楚英那惨叫声吓得门口大槐树上的鸟都飞起来了。

    “大约是之前的大夫接骨确实接的不太对，好的大夫去了之后，便得打断了现在的骨头重新接。”徐延在信里是这么写的，给徐影讲的故事也就到此为止了，末了是一句，“情况是稳住了，但到底要如何处置，还要妹妹定夺。”

    放下信件，徐影的眼神一点点阴冷了下来。

    定夺？

    定什么夺啊杀了他让他一辈子下落不明好了！

    这样一个念头起来，即便是已经勾决了不少人命的徐影，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深吸一口气，连按捺住自己心头的杀意都花了好长时间。

    毕竟杀人是不好的，楚英再混蛋再该死，为了自己下半辈子的不做噩梦，总是不能在他是因为国出征重伤流落的时候趁人之危杀了他的。

    可是怎么处置……

    徐影又不自觉地拿手指去抠桌面了。

    不过好在上次指甲被徐影挠劈叉之后徐影已经剪过指甲了，即便丈夫的事比孩子要棘手很多，这次到底是没挠出什么毛病来。

    徐影在御书房里阴暗地思考了好久，转头就翻出了大哥的奏章。

    这本是批过了的，不过还没来得及下发。

    说来也是徐影偷懒——问就是对和自己一奶同胞的大哥有着人与人之间的基本信任（主要是对自己父亲哥哥弟弟那一个个懒癌有着深刻的认知），知道以他的性格绝对没可能拥兵自重，九成九大哥现在想的就是赶紧把那一摊子事搞完好回家抱老婆带孩子。

    就这样一个哥，他递上来的奏章，徐影要做的不过是大概看看进度到了什么程度，能不能顺便利用下他的进度来做点什么，然后批个“知道了”就完了。

    可楚英的事既然都到眼前了，对一对大哥各项工作的进度，琢磨着能不能利用利用这下落不明的皇帝做点什么，才是一个成熟政治家应该有的基本素养。

    嗯，和谈进展得挺好，虽然互市的条件还有值得磋商之处，但大魏不稀罕北戎的公主，并且希望北戎将掳掠的百姓送回大魏，但凡大魏死了个百姓都要北戎以大量牛羊牲畜来赔的事已经谈妥了，还已经落实了。

    残兵收拢和各个被北戎蹂躏过的城池的重建进展也还不错，毕竟长安保卫战上大魏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这种程度的胜仗倘若国家愿意扩大战果那自然好，即便不再扩大，至少也能管北境的数年平安。

    都平安了，中原那吃苦耐劳的老百姓在基建上自然而然就爆发出了极大的兴趣。

    那么，现在掉过头来再看北戎。

    大哥在奏章中还提了一句，今年北境雨水不足，百姓的春耕都是勉强对付过去的，想来北戎的干旱应当更加严重。

    全靠春日新长的嫩草来让牛羊牲畜缓过冬日只能啃干草的饥饿的北戎，这次应该是受了不小的冲击吧。

    一奶同胞，虽然长大之后徐延的本事是战场上学的，徐影的本事是无双教的，但长大之前，这俩可都是老夫人教的。

    很多时候，考虑很多问题，就是……很容易就目标一致了呀。

    徐影的目光，在“北戎受了不小的冲击”一行字上，狠狠地停留了。

    就是……我能理解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只要生产力上不来，游牧民族一遭灾就一定得往下侵略的道理。

    但是，道理是道理，实践是实践嘛。

    如果需要如汉武帝一般兴师动众，翻山越岭去揍匈奴，大军开动黄金万两，我确实不太喜欢，大魏的国力也挥霍不起。

    但是如果是和唐太宗一样小成本高效化的解决问题，揍完了突厥，突厥还能老老实实做天可汗的好儿子去揍别的游牧民族，最后达成了打通河西走廊的成就，让丝绸之路处于我大魏的控制之下。

    那么，为什么不呢？

    徐影的表情，一点一点老谋深算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