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影的这番话，对年方七岁的小公主来说，还是太凶残了一些。
不过好在小公主本来就是个挺凶残的姑娘，即便因为年纪小，很多细节还是整得懵懵懂懂，但大体的精神还是听明白了的。
并且，小公主还确定了另一件事情。
就是……阿娘是愿意教自己帝王心术的。
这可比帝王心术本身重要多了。
楚湘陷入沉思。
而楚瑜看着徐影和楚湘一问一答，心情也复杂了起来。
其实他也有问题，本以为和楚湘的问题一个意思——楚湘嫌弃的是“他们私心好重”，而楚瑜则是想问，这帮臣子如此无礼，阿娘难道还要容让他们吗？
但楚湘问了，楚瑜却没有说话，这一方面是楚湘嘴快，另一方面……楚瑜再自己想想，其实觉得这个问题并没有必要问出来。
因为就是要忍啊。
君王的精力总是有限的，总是要用文官来治理国家的，不用这帮从龙旧臣+有眼色的新人，难道要用那帮世家老油条吗？
那再深入一点，如果做那九五之尊的君王都不能随心所欲，甚至从徐影的角度……
小太子都记得自家母后真诚地称赞过辛首辅如老黄牛一般为国为民，表扬过礼部甘尚书的文笔犀利谈时政鞭辟入里，夸赞过吏部沈尚书在官员考评上评语给的针对性十足价值极高……总之，阿娘是真诚地觉得这些人是国之股肱。
那还是私下的场合里徐影会如此说，绝对不是什么官面文章互相夸夸，可见母后是认真的这么认为。
小太子好想去问徐影，作为君王和这些臣子周旋一辈子，真的值得吗？快活吗？
可他即便在政治上不比楚湘有灵气，至少也知道问徐影这种问题会很影响他的太子之位。
小太子也想问楚湘，你想要做这样的君王，图什么呢？
可他至少是个哥哥，在妹妹都已经开始学帝王心术的时候他还在纠结什么“值不值得”……小少年总是要面子的。
在妹妹面前怎么能表现出自己很菜呢？
可是，父皇下落不明，母后和妹妹又不能说，太子如今又还没有开府，并没有什么信得过的臣子或者谋士，和宫女太监更是聊不到一处去。
他就只能去问无双。
近日无双潇洒得很。
——带孩子也是讲阶段的，一直灌输理论知识凭谁都受不了，所以无双已经是和徐影都商量好了，目前暂时让徐影带上半个月一个月的孩子，给孩子们积累一些实操上的问题，再让他们接着跟着他学习。
不用带孩子的时候，无双就是梅妻鹤子，风雅无双，在楚瑜入府的时候，看到的是先生在一片晚春的梨花之下着了一身黑衣抚琴。
那场面，即便楚瑜满腹心事，也不得不感慨，先生真是神仙一样的人品，神仙一样的风流潇洒。
先生面前无所谓摆什么太子的架子，楚瑜是等了无双一曲终了，方才走了过去，拱手：“先生。”
“殿下来了。”无双并没有让太子殿下等了的惶恐，只含笑问，“殿下眉目间隐有愁澜，是有什么事发愁吗？”
楚瑜便将自己的苦恼说了。
无双听了，有些哭笑不得。
真就是童言稚语，权力那样让天下多少英雄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甘愿成为滚滚长江东逝水的事情，在这些没长大的小孩子心头，竟会是这般“君王是怎么忍的这帮混蛋臣子的呀！不难受吗！”的不堪。
不过……
无双想了想，也没有笑楚瑜幼稚，只道：“殿下记得苏司墨罢。”
楚瑜点头。
“殿下此问，便如苏司墨的经历。”无双温和道，“殿下怎么不去问问苏司墨，从位分仅次于皇后的贵妃娘娘成了个七品女官，不难受么？”
这是个好提议，只是小太子有些犹豫。
就是说……徐影虽然让孩子们去跟着无双学政治，但比政治要扭曲得多也无意义得多的宫斗她是没有给孩子们多透露的，于是对楚瑜来说，他是只知道贵妃突然就怀孕了，突然就失宠了，突然就流产了，又突然的成为阿娘的司墨了。
更细节的筹谋和妥协，他一无所知。
可即便一无所知，他也知道这没准就会戳到苏婉昭的痛处，贸然相问，总是不太好的吧？
他将自己的顾虑告诉了无双，无双却道：“此事由臣给殿下解释，总是少了几分说服力。至于苏司墨……殿下若是把殿下产生此等疑惑的前因后果告知于她，她非但不会因此神伤，反而会尽力给殿下解释明白的，殿下放心吧。”
“听先生的语气。”楚瑜却在这时钻了牛角尖，“同样的问题，为何讲清楚了前因后果，苏司墨便不会神伤呢？”
“这也在她给殿下的回答里。”无双道，“常言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臣未曾经历过苏司墨的人生，虽然大致能猜到她在转折时的所思所想，但……还是由她来说罢。”
楚瑜也只好去找了苏婉昭。
苏婉昭今日在书院。
才给孩子们上完课，一回到书院里给老师们休息用的屋子，便见楚瑜站了起来，吓得苏婉昭急忙行礼：“殿下安好。殿下怎么来了？可有人跟着殿下？娘娘可知道殿下出了城……”
宛若一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
楚瑜好脾气地给苏姑姑一一解释清楚，之后按着无双的吩咐说了自己的问题，又在苏婉昭神伤之前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这么问，最终是给苏婉昭干沉默了。
苏婉昭……心里就是一万句脏话！
我就说！我就说！娘娘那一双儿女都挺聪明的就是麻烦！得亏陛下现在下落不明，不然太子殿下登基了那还得了！
至于太子问的那个问题……
还有，是无双推荐太子殿下过来求教的。
苏婉昭思考了一下，道：“殿下可知道妾身身上之前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