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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父子重逢
    此役过后,卧龙兵寨不能再逗留,张崇义一行须夤夜赶回幽州,否则可能遭到巨鹿郡大军的疯狂报复。

    巨鹿郡乃是大郡,屯兵一万七千,只消派来五百精锐步卒和数十名江湖高手,就足以横扫兵寨,寨里的兵丁加上张崇义才三十余人,焉能抵抗?

    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苦口婆心想服侯长贵等人弃寨而走幽州,的唾沫横飞,口干舌燥,这伙陷入死地的老兵,竟然无动于衷。

    昨他们的计划还是打劫银钱作为路费,各自返回老家自谋生路。

    不知是今晚这场不期而来的战斗,激发了他们尘封已久的战意,还是担心弃寨而走会背负叛军的罪名。他们神色平静地请求留在此处与兵寨共存亡。

    被弃如敝屣、心如死灰的老兵,对那个大旗朝廷已没有忠诚可言,但对这座戍守二十余年的兵寨,却有一些难以言喻的情怀。

    死,也要死在兵寨。

    张崇义无可奈何,准备自行离去,一直默不作声的郦宛丘悠悠走下马车,眉梢微微一挑,轻轻道:“活着不好吗?为什么要守在这里等死呢?”

    轻描淡写一句话,张崇义哪里指望奏效,但在那些瘦骨伶仃的士兵耳中,这话如同神谕,他们感激涕零地跪倒在马车周边,纷纷道:“谨遵夫人之命,我等愿意追随夫人去幽州。”

    得意洋洋的郦宛丘丢给他一个“我厉害吧?”的妩媚表情,张崇义惊得目瞪口呆,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些狗娘养的。

    什么东西,老子好话尽,你们全然不理不睬,这女人一句毫无技术含量的话,你们就屁颠屁颠甘之如饴。

    谢方中笑吟吟看着一脸愤慨的张崇义,扬鞭策马离开兵寨。

    前几日他们晓行夜宿,如今改成日夜兼程,谢方中和张崇义轮流当马夫,可怜了那匹雄壮高大的黑马,以及徒步随行的三十三名步卒,每只能休息两个时辰。

    好在这些士兵徒步行军的耐力颇为惊人,脸上虽然露出倦意,却始终可以跟上马车的速度。

    好几年没吃饱饭的老兵们,这几跟着张崇义一路好酒好肉,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郦宛丘随便丢给他们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让他们醺醺然如饮美酒,陶醉其中不能自拔。

    张崇义第一次感受到,这个祸国殃民的绝色佳人,不定可以成为他的鼎力助手。

    在那些老兵们眼里,张崇义的话不一定管用,这位侯门公子跟京城那些大佬一样,不值得信任。

    但郦宛丘这位仙美女的话,在他们那里就是圣旨,绝对唯命是从。

    郦宛丘指东,他们不敢望向西边;郦宛丘指南,他们绝对不会往北而校

    然而越近幽州,闯下弥大祸的张崇义越是焦虑惶恐,他不知道所作所为会给幽州带来多大的祸事,朝廷会如何对付幽州,更不知父亲震怒之下会如何处置他。

    他擅自带着皇帝痴恋的女人回家,此为罪一,抗旨欺君;联合卧龙兵寨近乎团灭巨鹿郡骑兵,此为罪二,大逆不道的谋逆。

    至于隐匿涉嫌谋杀尚书令韩葛生的施师,此事暂时还是秘密,无人知晓,然而若是被人发掘及冠,罪名也是不,桩桩都是必死之罪。

    闯祸的时候没感觉害怕,赶了几路后,越想越是恐惧,经常寝食难安,就连一向热衷趁机开口,揉搓施师胸脯的毛病也戒掉了。

    吓得郦宛丘和施师以为他染上怪病,不停给他擦拭额头的冷汗,各种温柔体贴嘘寒问暖,他自是不敢直言相告。

    本来应该是两个姑娘七上八下,担心未来公婆姑嫂诘难,对她们两个不速之客横眉竖眼,然而两个姑娘还没来得及提心吊胆,先得体贴入微地照顾他。

    几后进入幽州境内,遥遥望见涿郡斑驳陆离的城墙,他竟然有些瑟瑟缩缩,突然喝令谢方中勒住缰绳,寻思倘若现在逃之夭夭,父亲总不至于雷霆大怒,满世界派兵追捕他吧?

    奈何身边还有侯长贵一行步卒,到了家门口若是仓皇逃窜,别侯长贵会胡思乱想,两个女人都会鄙视他这种临阵脱逃的懦夫。

    只能硬着头皮缓缓走近城门,到了门口才发现一向防备松弛的涿郡城墙上,排满了密密麻麻的铁甲步卒,很少摆上城墙的守城巨弩、滚木擂石都摆上城头,竟是如临大敌的场面。

    他心里的疑虑再度增强几分,深深提起一口气,压制住心里的忐忑。

    郦宛丘和施师瞧他脸色阴郁,想要扶他下车,他轻轻推开二人,从行囊里掏出从未亮相的镇北侯府四公子的腰牌,有了这玩意,户牒什么的就没必要了,整个幽州任他纵横驰骋。

    那守城门将见到腰牌,不由大吃一惊,立即率领城门守兵噗通跪下,脸上竟然露出又钦佩又敬仰的神情,就像看着凯旋归来的大英雄。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张崇义自是不知,这二十多来,他们一路上东躲西藏,心翼翼地掩藏形迹,尽量避开大城大镇,未曾听江湖上的新闻,然而江湖上早就在疯狂传颂他和郦宛丘惊世骇俗的爱情故事。

    不知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大编故事,镇北侯府四公子张崇义和潭州郡守千金青衫郦宛丘,其实是两情相悦的情侣。奈何那个好色无厌、昏庸无道的皇帝色迷心窍、横刀夺爱,强抢郦宛丘入宫。

    痴情少年张崇义单枪匹马入皇宫,众目睽睽之下抢回爱人郦宛丘,两人遭到大内高手的无情追杀。

    为了保护郦宛丘,张崇义一己之力对抗不计其数的大内高手,一路上杀得昏地暗、血流成河,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好几次命悬一线,特别是在大河游船上的那次打斗,更是被人添油加醋的渲染。

    昏君不惜调动巨鹿郡几千骑兵追杀二人,二人慌不择路逃到卧龙兵寨。

    这个卧龙兵寨原本被朝廷遗弃,几年都不发一文钱军饷,守军饿的皮包骨头。

    他们不忿朝廷的禽兽行径,仗义援手收留二人,结果遭到大军的血腥围剿,为大旗王朝立下赫赫战功的功勋将士死伤无数,最终仅剩三十余人,被逼无奈出逃幽州。

    故事编的是荡气回肠,情节曲折,缠绵悱恻,感人肺腑,百年将门的少年英雄,艳绝一时的仙美女,简直就是梦幻绝配,不知不觉成了各大城镇酒楼茶肆的热门谈资,比当初青衫宛丘入京时,更为轰动,更为引人瞩目。

    无数书人把张崇义郦宛丘的爱情故事编成传奇到处演绎,勾栏妓院则编成曲子夜夜传唱,什么《凤求凰》呀,什么《义丘恋》呀,赚取了无数痴男怨女的热泪银钱。

    如今张崇义郦宛丘俨然成为痴男怨女的偶像,可歌可泣的神仙眷侣。

    那些传奇和曲目在幽州各郡广为传播,已然是家喻户晓,这些守城的士兵焉能不钦佩?焉能不羡慕?

    啧啧,青梅煮酒评上的“四大美人”,青衫宛丘,皇帝相中的女人,厉害吧?被我家公子单枪匹马从皇宫里抢回来了,我家公子厉害吧?

    一头雾水的张崇义还未回过味来,从未来过幽州的郦宛丘一时好奇,缓缓揭开车帘钻出车厢,想要一睹涿郡的风貌。

    只见她穿着一袭雪白狐裘,头上戴着青玉簪,一双堪比夜明珠的大眼睛,丰腴的脸蛋当真是风情万种,一顾倾人城,一顾倾人国,不过如此吧。

    那些守城官兵一时看得痴了,半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跪下磕头,齐齐喊道:“参加郦夫人。”

    跪迎四公子的时候,只有看守城门的二十个官兵,这次跪迎郦宛丘,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连内城的二十名官兵、城墙上的数百官兵,一些经过城门的行商旅客,都莫名其妙的跪下磕头。

    随后钻出车厢看热闹的施师,完全被郦宛丘的光芒盖住了,根本没人瞧她一眼。

    郦宛丘倒是处变不惊,微微蹙着眉头,平静地道:“大家都起来吧。”

    情知再站在外面,可能会引起更大的骚动,于是牵着施师的手钻回车厢里。

    众人听着那清澈妩媚的声音,激动的浑身打哆嗦,缓缓挺直站起来,待见郦宛丘已然消失在窗帘后,脸上全是失落惆怅。

    张崇义哼出一口杀饶冷气,心里万般不是滋味,这媳妇还没进门,就把他这四公子的风头完全压下去了,要是进了门,家里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那守城屯长恭恭敬敬对张崇义道:“四公子,末将涿郡城门屯长张大礼,奉大将军将令在此迎候公子。大将军此刻正在郡守大人府上,您来的恰是时候。”

    张崇义此时最怕见到父亲张道冲,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怔怔站了一会儿,情知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心不在焉地点零头,挥手示意进城。

    张大礼在前面带路,一路上无数双眼睛偷看马车,都期望再见一眼那个绝世美女。

    郦宛丘自然不会遂他们的心愿。

    穿过城门,沿着主城大道一路往前,两边皆是人来人往的商铺,街上熙熙攘攘,行人穿梭如织,热闹喧嚣。

    隔着车帘上的缝隙,郦宛丘和施师瞧着繁华的街道,不禁有些心痒难搔,很想出去逛街,一来看看幽州的风土人情,二是买点胭脂水粉衣衫首饰。

    二人都是仓促逃出京城,身上原本就没有携带什么物品,郦宛丘头上好歹还有一根价值不菲的玉簪,身上藏着皇帝赏赐的凤形佩。

    施师从上到下都是张崇义临时买的,衣服还好,内里的蜀锦衣衫样式虽然落伍,但好歹有件像样的狐裘,头上却什么都没有,头发草草盘着,没有任何漂亮的首饰。

    但初来乍到,哪敢胡来?

    走了约摸两里路,就到了郡守府,门口一行人正在迎候,当中站着一个魁梧的白发老者,身上披着织锦裘皮大氅,满脸红光,神采飞扬。

    张崇义见了那人,匆匆滚下马车,一脸激动地跑过去,跪在地上磕头道:“三爷爷,怎么要你在这等候,真是折煞我了。”

    那老者正是涿郡郡守,张崇义爷爷的亲兄弟张平之,排行第三,当年是蓟州大营的一员悍将,四十五岁时退出军伍,来到涿郡当郡守,现年六十五岁。

    幽州七郡的惯例是,四郡郡守由外姓官员担任,三郡郡守留给张姓宗亲,涿郡的张平之就是三大张姓郡守之一,另外两个位置,一个是他堂叔张伯乐,今年四十一岁,一个是他亲叔叔张道恒,今年四十三岁。

    张家坐镇幽州一百多年,镇北大将军只是正二品衔,不管是外姓文官,还是张姓宗亲,当上三品郡守已是实权官职的巅峰,再无上升空间,武将倒是可以再升一级,晋升为从二品的蓟州将军或辽东将军。

    好在张家治理有方,用让当,多年来倒也相安无事,没人为此野心勃勃篡权,偶尔有一两个用心险恶之人,都被张家暗中处理掉。

    张平之将他拉起来,抚须大笑道:“崇义,好子,一声不吭偷偷跑出去玩,回来竟给老夫带来大的惊喜。我那孙媳妇呢?还不叫出来给三爷爷看看?”

    张崇义朝马车喊道:“宛丘,施师,无衣,快点下车拜见三爷爷。”

    谢方中掀开帘子,两女携着秦无衣走下马车,来到张平之身前盈盈拜倒道:“拜见三爷爷。”

    张平之眼前发光,朗声大笑道:“起来,都起来,真是好姑娘,不愧是青梅煮酒评四大美人之一。子,你眼光不错,难怪会为这丫头千里大逃亡。嗯,这位姑娘怎么称呼?”后一句话是询问施师。

    张崇义连忙介绍道:“三爷爷,她叫施师,是我路上收的妾。”

    张平之细细打量一番,点头道:“不错,都不错,就是有点瘦,脸色苍白,是不是受了风寒,身体不舒服?回家要崇义帮你好好调理,咱们张家是将门世家,可没有病恹恹的媳妇。”

    施师浅笑道:“回三爷爷,我这是生不足,一直在调理着呢,感谢三爷爷关心。”

    张崇义让谢方中和侯长贵等人过来拜见张平之,张平之连连点头,对谁都不错不错。

    寒暄叙礼完毕,张平之亲热道:“大家远来辛苦了,都进去吧,外面有些凉快,两位孙媳妇,你们随我去后堂,见一见三奶奶和婶婶嫂子。崇义,大将军在书房等你,你赶紧去见他吧,别让他久等了。”

    一行人进了郡守府,张平之命管家带谢方中和侯长贵等人先去歇息,又叫来一个清秀的丫鬟,引着郦宛丘施师秦无衣去后堂拜见阖府女眷。

    郦宛丘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姐,一路上端庄大方,落落得体,一言一行无不恰到好处。

    施师不知是心虚胆怯还是怎地,眼神有些飘忽。毕竟是勾栏出身的乐伎,总是害怕被人看出她的出身,为官宦人家所歧视。

    郦宛丘缓缓牵着她的手,安慰她不用紧张,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忐忑的张崇义随着张平之去到书房,沿着走廊蜿蜒前行,这郡守府他从来没有来过,对此处的一草一木都颇感新奇。

    走到书房门口,张平之让他推门进去,自己转身离开,给他父子腾出话的空间。

    幽州的主人,镇北侯、镇北大将军张道冲,此时正襟危坐在古色古香的檀木书桌旁,苍劲的右手握着一支狼毫笔,在宣纸上潦草书写着什么,落笔如飞。

    这位威震北方的大诸侯,今年四十八岁,穿着淡紫色的织锦裘服,身材不算太高,肩膀宽厚,看起来精明干练,眉眼间满是威严,长相不算英俊,但也不丑,自有独特的英雄魅力。

    张崇义缓缓走到书桌前,果断跪地磕头道:“父亲,孩儿前来请罪。”

    不知为何,一路上始终害怕看到父亲,等到真的父子相见,那些畏惧恐惧消失的无影无踪,心情反而平静很多。

    张道冲温和抬头,微笑看他一眼,缓缓放下狼毫笔,平静地道:“终于回来了,这次逛的开心吧?”

    张崇义苦笑道:“孩儿该死,给父亲惹了大的麻烦。”

    张道冲带着浅浅笑意看他,右手微微抬起,道:“起来话吧。父子两这么客气,就显得生疏了。”

    深邃的眸子扫了一眼书房,缓缓起身往外走,平和的声音缓缓响起:“跟我出去走走。”

    张崇义一脸疑惑站起来,紧紧跟在后面。

    可能是张平之有过交代,书房附近的院子,所有丫鬟厮都不敢靠近。

    步出书房,往左沿着幽深回廊前进百来步,迎面竟是巧精致的花园,花园尽头有个湖泊,在这秋深冬初的傍晚,湖面上荡漾着浅浅的涟漪。

    花园三面围着千折百回的长廊,廊檐两侧种着稀稀疏疏的青松翠柏银杏,长廊尽头矗立着一座典雅水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