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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豹子头林冲
    交代完大小事务,邹润乘船离开砣矶岛,朝渔村进发,转乘小船上岸,再在村子里取了几匹快马,带着三五随从,跃马扬鞭,朝着登云山一路疾驰。

    行至登云山山脚,早有邹渊领着一帮喽啰披红挂彩,敲锣打鼓地在山下等候,邹润见状,远远的就下了马,邹渊一脸笑意接住,喽啰们当即奏响鼓乐,震天价响,邹渊又将手一挥,一帮喽啰抬着一顶软轿走到前来。

    一行人不由分说将邹润按在轿子上,然后便敲锣打鼓,喜气洋洋的上得山来。

    邹润哭笑不得,忙问何故,邹渊半是欣喜,半是责怪的道:“你做的好事!这一去便是两个月余,只顾待在那岛上快活,也不知传些音信与我,可怜我想你想得紧,但无你邹大寨主的将令又不敢随意下山,今日好不容易盼得你回来,须要好好迎一迎才是哩。”

    听得出来自家叔叔话里的埋怨,邹润一时大窘,赧颜解释道:“叔叔见罪,是侄子的不是,我这不也是为了……”

    “嘘!慎言!”

    邹渊气虽气,但是知道轻重,赶忙打断邹润说话,同时还紧张的四处观看,唯恐有人听到了他叔侄俩的“绝密对话”。

    邹润见状一笑,知道邹渊是刀子嘴豆腐心,便说起了自己马上要去济州走一遭的事。邹渊闻言果然不乐,甚至是黑了脸。

    “却教我说你一句甚么好?你也须掐着手指头算一算,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你多时不着家,此番甫一回山,屁股还未沾上板凳,就又要出那远门!”

    “那甚么八十万禁军教头真个有你说的那般英雄?便真个如你所说,直差几个机灵稳重的心腹喽啰跑一趟,又有甚么打紧?”

    身下的软轿一起一伏,四周喽啰吹吹打打,看着脚下熟悉的山道,还有两旁熟悉的山景。

    两个月间没有回山,山上已百木凋零,入目之处,尽是枯枝黄叶,鸟兽绝迹,这与邹润下山之时的红叶漫山,风吟鸟唱之景大相庭径,看着看着,邹润一时竟呆住了,忘了回话。

    见自家侄子双眼出神,若有所思,邹渊知道,邹润肯定是又在想事。

    他只能无声的张了张嘴,将满腹埋怨又咽了下去。聚义厅已经不远,邹渊悄悄拭去眼角的泪珠,装作混若无事的模样,对门口值守的喽啰吩咐上好酒好菜,又叫邹润在厅内烤火休息,他自个则默默转到后院,亲手给邹润收拾起出远门的衣物和用品。

    第二天一早,登云山下,三匹快马,两个伴当,邹润一袭綿袍绣袄,随身带了柄粗布包了的腰刀,就在登云山入冬来的第一场雪中,踏上了奔赴水泊梁山的路途。

    ………………

    暮冬天气,彤云密布,朔风紧起,又是一场纷纷扬扬的漫天大雪,一杆花枪,一个包袱,头上的范阳笠低低的压着,林冲面无表情,踏着雪,只顾走。

    官道上一个红衣骑士忽然打马从他身边经过,凌厉的鞭稍带起一股劲风,几乎是擦着林冲的腮边掠过,险些掀起了他的范阳笠。

    林冲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赶紧低头捂住头上的笠子,他是怕脸上的金印漏将出来——那里虽然贴着一副膏药,但是瞒不过明眼人。

    换作以往,除非是带有紧急军情的军马哨探,否则林冲绝对不容骑马之人如此嚣张,这里毕竟是官道,他是习武之人,身手敏捷倒是无所谓,可是路上还有不少急着赶路的行商客人,甚至是妇幼儿童,他们可没躲避快马的本事。但是……眼下身为一介被追捕的贼配军,林冲只能将头埋得更低,偌大的身架尽力缩成一团,紧挨着路边,默默地走着,唯恐招人注意。

    林冲见四周无人注意,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怀里有一封书信,那是蒙柴大官人厚恩,给他的一处容身之所,薄薄的一纸书信,林冲此刻视若珍宝,在他心中,重若千斤。

    每隔半个时辰,林冲便要确认一下书信在不在,这是要命的勾当,容不得半点差池。从沧州到济州的这一路上,林冲没少拐弯抹角的打探过,那梁山水泊的头领,白衣秀士王伦实在没甚么好名声。

    小气、排外、不容好汉,等等。反正他就没听过关于王伦的好话,于是这纸书信就更加重要了。

    路途很长,林冲有时候会不经意间在脑海里寻思,为什么天下间的掌权得势的都是一般的小人,东京殿帅府里是,就连绿林道上,水泊梁山里也是。难道这是老天注定?要我林冲一辈子都要屈服于小人之下?

    林冲问天问地问自己,都没法得出确切答案。尽管越靠近济州,他越听到的都是王伦的各种不是,尽管他内心一万个不想踏上梁山,但是他的脚步却仍旧朝着那个放心坚定不移的走着,梁山虽不是他林冲的良木,但是天下之大,眼下已没了第二处去处供他栖身了。

    沉重的脚步陡然停住,前面是一处枕溪靠湖的酒肆。

    但见银迷草舍,玉映茅檐。数十株老树杈枒,三五处小窗关闭。疏荆篱落,浑如腻粉轻铺;黄土绕墙,却似铅华布就。千团柳絮飘帘幕,万片鹅毛舞酒旗。林冲腹中传出一阵雷鸣,闷头赶了许久的路,他早已是饿了。

    “也罢,权在此处吃些酒食,再跟店家询问路途则个。”

    林冲奔入酒肆,打两角酒,要了二斤熟牛肉,自己吃了一碗,又请酒保吃了一碗,接着这个空隙,就找酒保询问梁山泊的路途,却被冷不丁的告知,湖后就是。

    林冲停住了筷子,呆立当场,原来已经到了……他怅然若失,忽然没了问路的兴趣,只是漫不经心喝着酒,一碗,两碗,三碗……酒保连续换了上了三次菜,捧了两坛酒,全被林冲吃干喝尽。

    不知过了多久,林冲酒意上涌,面红耳热,他大叫一声:“酒保!将纸笔来!”

    酒保见林冲身形高大,声若巨雷,不敢耽搁,忙捧了纸笔过来,林冲转过身去,就身后那堵粉壁,挥毫泼墨,大开大阖,以笔为枪,以墨做血,将满腹心酸怨气,一吐而快!

    题诗曰:

    仗义是林冲,为人最朴忠。

    江湖驰闻望,慷慨聚英雄。

    身世悲浮梗,功名类转蓬。

    他年若得志,威镇泰山东!

    林冲一气呵成,弃笔于地,正欲吟诵,只见一汉子快步走来,把林冲劈腰揪住,说道:“你好大胆!你在沧州做下迷天大罪,却在这里。见今官司出三千贯信赏钱捉你,却是要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