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夏说着，推着陈竞往外走：“走啦，走啦，天都黑了。”

    唠唠叨叨中，两人冲出了房间，便又传来纪夏兴奋地尖叫声。

    纪支书叹了口气，回头对纪志军道：“去哄你儿子去，明天想办法把你女人带回来，睡了。”

    纪志军迟疑地皱着眉头：“不是说了明天分粮？”

    “你看外面这天气，能分粮吗？”

    话音刚落，漆黑的天空突然闪烁了一下，一道闪电划破天际，远远传来闷闷的冬雷轰隆。

    屋里两个孩子又哭了起来，纪母一边哄着，一边大声叫纪志军冲奶粉。

    “明天估计下雨，怎么分粮？你想办法把人接回来吧？再哭声音也要哑了。”

    纪志军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去冲奶粉，纪支书这才皱眉看着漆黑的院子，纪夏刚才送人出去许久了，也没回来。

    他死死盯着门外，屋内微弱的油灯在夜风中轻晃着，纪夏嘴角含笑回来了。

    纪支书看到纪夏红肿的嘴巴，泛红的眼尾，只觉得脑袋突突地痛。

    他深吸了一口气，担忧地看着女儿半晌，直到纪夏不在意地叫了一声爹，才低声道：“在婚前别让自己吃亏。”

    纪支书转身走了，纪夏脸色一红，还以为亲爹会骂她呢，居然会轻轻放过。

    第二天果然下了雨，虽然是毛毛细雨，但细雨带着渗入的冷意，令气温一下降到了几度，冬天来了。

    学校期中考快到了，纪夏也不敢怠慢 ，鸡鸣声刚过，便披着雨衣，坐在陈竞的自行车尾，冒着雨丝回城。

    路过村口的时候，她居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柳翩然背着一个背篓，披着雨蓑，套着雨靴深一脚浅一脚往外走。

    短短两个月不见，她看起来憔悴了不少，不仅漂亮的脸瘦了，还黑了不少，再也不见往日的光鲜。

    纪夏看到柳翩然，还惊讶了一把：“这是柳翩然？好像黑了不少，下雨还往外跑？”

    陈竞远远瞥了一眼，轻笑道：“不往外跑才怪，有空就往黑市里钻，听猴子说，她常常对男人诉苦，说林家就像旧社会的地主婆，天天让她饿着肚子干活。”

    纪夏想起了一辈子的事情，看向柳翩然的眼神带上了讥诮，这辈子，终于让她尝到这种小媳妇的苦头了。

    纪夏走后没多久，纪志军也提着一把面条，一斤肥肉去下坡大队。

    他去到张家之时，张婆子正在厨房中一边削着红薯一边对着旁边的张青骂骂咧咧的。

    看到纪志军，张婆子有些惊喜，连忙站了起来：“女婿？女婿来了？你来接阿红呀？”

    她说着推了张青一把：“快，快去把你姐叫起床。”

    张青磨磨蹭蹭的好半晌才出来，期期艾艾道：“姐还气着呢，她不起床，让你先回去？”

    纪志军正陪着张老头与张婆子说着话，闻言皱着眉头看了张老头一眼。

    “她还生气？生啥气？”

    “她说了，让你必须答应把工作让给我，才会跟你回去。”

    张青一边理直气壮地说着，一边对父母使着眼色。

    纪志军冷淡眸光盯着张青瘦削的脸半晌，忽然冷笑一声：“是吗？我问问她，让她亲口跟我说。”

    他说着就要走进屋里，张青急急伸展双臂拦在她面前：“不能进去，那是我的房间，你不能进去。”

    张志军被小姨子面前一阻，不好冲撞，连忙后退几步，忽然冲着里面喝道：“张红，出来说句话，你妹说的是不是真的？”

    屋里安静如水，没有半点回应。

    纪志军连声叫了两回，也没听到回应，不禁阴沉地瞥了张青一眼：“张红真的在里面？”

    张青被纪志军充满杀气的目光看得心惊胆颤的，但想到工作，便压下了心头的恐惧，小声应道：“当然是真的，她这两天回家，天天出门在村里到处闲逛，可能累着了，所以起晚了。”

    纪志军冷哼一声，忽然提高了声音：“张红，有事出来面对面说清楚，今天是跟我回去，还是跟我去民政局办离婚，你选一个。”

    张青闻言脸色一沉，张老头却吓得跳了起来，生怕纪家女婿没了，连忙冲着女儿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她拉出来？”

    “志军呀，你也别急，昨晚阿红说了放不下孩子，本来打算今天回去的。”

    “对，昨晚她跟我们说了，今天一大早回去了，怎么现在也没起床？”

    张婆子一边说着，一边想往屋里看看，张青连忙阻止，却被亲娘拉扯到一边。

    关系在，一年有六十块，关系没了，这门亲戚也没了，老两口还拧得清这门关系。

    张青心有不甘，还待纠缠着，纪志军却听出了不对劲。

    既然张红昨天晚上已经跟父母谈好条件，今天回家，为什么还不起床？

    趁着张婆子与女儿拉扯的时候，他飞快地冲进了房间。

    在黑漆漆的房间摸索一会，他终于发现了黑暗的床上一动不动的人。

    纪志军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觉，飞快地上前：“阿红，阿红——”

    伸手一摸，棉被又薄又潮，冷冰冰的毫无热气，再摸到张红的额头，热得烤虾一样。

    不管他怎么呼叫折腾，张红依然一动不动，人事不知。

    纪志军二话不说，掀开棉被把人抱起，这才发现，张红身下的稻草是湿的。

    他心中暗叫一声不妙，抱着人转身往外冲，冲出屋外，他才冷着脸对张婆子与张老头道：“她刚出月子，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你们居然让她睡湿的被子和湿草上面，简直不是人。”

    他说着抱着晕迷不醒的人冲了出去。

    两个小时后，在卫生所急急做了退烧处理的张红又被送去公社医院，医生经过一番检查，把纪志军骂了一顿，怪他送来的太迟，都快烧成傻子了。

    纪志军给张红办了住院，又回纪家院子把张蓝叫来，让她照顾张红，才托人给南山大队纪支书送去了口信。

    纪志军抱着张红急急走了，张老头把张婆子与张青母女大骂了一顿 ，才打发两人跟着进城看看。

    听说进城，张宝也缠着闹着：“我也去进城，我也要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