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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1章 盐政
    衺(xié)民贩私盐者,纵横江上,商旅几绝。

    扬州盐民起义,在朝廷眼里,那就是邪恶的走私者。

    等地方奏折到了内阁,就是这番描述。

    好好的,怎么就乱了?

    不过,这种小骚乱,当地卫所和御史以及地方官员就能处理。

    别小瞧了地方的武装力量。

    虽然没有民团,但是有民壮,有卫所士兵,有官府衙役,这些若是遇上能人,那都是可调动的强有力的暴力机器。

    以往内阁或者皇帝,或许会随意派个御史,组织当地力量,扑灭兴起的民乱。

    但,那是以前。

    现在,陈循看着奏折皱眉。

    盐民讲道理,是属于户部管理的。

    都转运使掌鹾事,以听于户部。

    运司打击私盐、征收盐税、核发盐引、食盐配给等等,还包括组织灶户生产、荒政赈济、治安司法,一系列大事。

    一开始,运司的官吏在无论是朱元璋还是朱棣,都是尽职尽责。

    那时候也是灶户生活最好的时候,普通百姓甚至通过灶户的收养,挤着入籍。

    改变来自正统年,或许可能更早,但是就记载而言,正统年间,阉宦专政、边防废弛,土地高度集中,赋役加重,百姓流亡,变乱四起,朝廷加强了对灶户的征课,促成地方豪强对灶户所依赖的生产手段的兼并,使绝大多数的灶户,既丧失生产手段。

    仅十余年的时间,盐政就被腐败击穿,速度之快,不亚于卫所。

    “陈尚书怎么看?”

    文渊阁中,于谦看向陈循,南直隶要拆分,扬州这个富贵乡就突发民变,可不能轻拿轻放。

    “去岁忙于商税,疏于盐政,此事还需调查。”

    陈循揉了揉眉间,他是人,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什么事都面面俱到。

    “无需如此,事非一日之功,查一查历年扬州奏章便可。”

    王直当即开口,随后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

    很快,各种卷宗就摆放在众人的面前。

    正统二年,两淮、两浙即有灶丁因受差徭追逼而挈家四散求食。

    正统八年,户部称,各处盐场原有山场、滩荡,供采柴薪烧盐,近年多被权豪侵占。

    往前还有宣德“增羡盐”,永乐“添办盐”、“埋没盐”、“新增盐”等等各种名目盐课,单独拿出来,并不多,但是积年累月的叠加,苛捐杂税已经演变成了重税。

    再回想一下宦官擅权,南方各地买官卖官的现象,整个文渊阁都陷入了沉默。

    问题发现了,当时却没有解决。

    文渊阁里的哪个不是读书人?哪个不知道苛政猛于虎!

    “扬州或许只是开始,这是可以燃尽整个盐政的星火。”

    陈循坐不住了,现在的他手中握着商税,思想可不是以前可以相提并论的。

    “天津盐场那边如何?”

    王直反应很快,立马就开口问道。

    “长芦盐,系堆积御用之所,与地方不同。”

    陈循很快就让人取来卷宗,随后皱眉,道:“陛下取其盐于京城贩卖,实际情况,某并不知晓。”

    所谓长芦,指的可不仅仅是天津沿海,而是整个渤海沿海,南起黄骅,北到山海关南,整个海岸线的可用盐场,都是皇室专供,而天津那边,有着囤积场所。

    这些地方的盐,虽然由长芦都转运盐使司,但是其本质上,所产之贡盐,并不对外。

    “若是陛下,那么…”

    王直的目光在其他内阁大臣之间回转。

    答案很简单,甚至不用去当地考察,看看京城的各个厂坊以及农户的手工物品就能大概有个头绪。

    “内帑有那么多银子吗?”

    王直舔了舔嘴唇,问出了大逆不道的话。

    “这王尚书要问咱们大司农了。”

    于谦的目光看向陈循。

    “问某?年初汇报商税,其中海贸最重,开海之初,已与陛下说好分利。”

    陈循讪讪说道,说实在,就算是他,也不知道现在圣人到底多有钱。

    这种事,他也不好去问自己女儿,更何况,陈凝香不过是京城商会会长而已,确切数目,她也仅仅只能接触一部分。

    总而言之,朱祁钰有钱,非常的有钱。

    “银行里的万两黄金,陛下都没动过。”

    搓了搓手,陈循想到了当初商业银行开业的场景。

    文渊阁再次陷入沉默。

    许久,才有人再开口。

    “劳动产生价值,而货币赋予价值,与京城不同,地方灶户,并没有获得价值,相反,其产业还不断被豪强兼并,久而久之,官逼民反?”

    王直有了对比坐标,很容易就能直指其中的关键,继续道:“可是,运司事关百万漕工,不可轻动。”

    “不能这么想。”

    于谦捏着自己的胡须,皱眉道:“理清其中关系,先从这苛捐杂税入手。”

    几人已经不再去想圣人的内帑了,不然就显得内阁有点废物了。

    “除此之外,还有私盐。”

    陈循顿了顿,继续道:“私盐猖獗,也是官府纵容之失。”

    文人对于私盐,其实是矛盾的。

    一方面斥其为侵吞国利的蠹虫,对其大加批判,而另一方面却又能在一定程度上表示谅解。

    享受着朝廷给予的高价盐,很自然的认为,如果是私盐,那么百姓就能享受低价盐了。

    这是很简单的思维方式,但是忽略了盐商这个中介。

    他们只不过是在朝廷的要求下,高价收购盐场主手中的盐,为了不亏本,只能更高价卖出,而在此之余,他们还向灶户收购余盐,朝廷也会买补余盐,但是,只需要贿赂、暴力等一系列常见手段,灶户就只能将余盐给盐商,这一部分,就是私盐。

    而所谓的私盐价低,完全是一个笑话。

    和后世不同,现在官府也是卖高价盐,完全不会去理会百姓的用盐需求,所以盐商仅需要降低一点价格,就足够吸引百姓购买。

    没有平价盐的选项,整个大明,能吃得起盐的百姓都是少数。

    商人逐利,想让市场良心发现,那就是奢求垄断的恶虎不要去吃人。

    文渊阁的大臣,就盐政一事展开讨论。

    对于他们来说,相比一处动乱,他们需要看得更远,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