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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符玄,这便是最后一课了
    “来,今日的问题,卜者最为忌讳的是什么?”

    庭院中,穿着飞行士短打,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摇着手中的蒲扇,坐在树荫下笑问。

    在他眼前,年幼的符玄正襟危坐,一丝不苟地开口道:“卜者所忌,求问疑卜,唯利而占,卜算之结果为天命所预,不应因其祸福吉凶,而心生猜忌。”

    “正是如此,我们行走于昭昭天命之上,对于卜算的结果,只需要虔诚相信,顺应启示,即便它匪夷所思,无比艰难。”

    面对竟天的谆谆善诱,符玄却是皱起了眉头。

    “可是,这不是将仙舟人的未来锁死在法阵之上?难不成阵法告知我明日便是大限之期,我便不作他想自行了断?”

    “若是如此,卜与不卜,又有何区别?”

    竟天神色温和,他看着眼前言辞激烈的符玄,待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平稳下来后,才坦然道。

    “这一点,或许在初入卜者之途,确实难以理解,然而,需行长路,方识命途。”

    “就好像我,我得知你的命数,确信我的命运将断绝在你的手中,但即便如此,我依然收你为弟子,等待你取代我,成为玉阙仙舟的太卜,掌控太卜之御。”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这一切,皆是命中注定。”

    ……

    是啊,命中注定。

    但符玄,她偏不信这个命,哪怕在她的献策之下,使得竟天亲赴方壶,以瞰云镜引路,迎接帝弓天威。

    她依然选择离开了玉阙仙舟,来到了罗浮。

    她偏不信这个命!

    窥探命运的卜者,却自甘落入命运的渊薮,视其为理所当然。

    何其可悲!

    曾经的符玄,便是这般想的。

    而现在,已经不同了。

    “公输梁将我从战场的废墟中捡了回来,那个时候,我肩膀以下,可能都不存在了。”竟天喃喃着,他的声音很轻,似是过于虚弱般。

    “我还是活过来了,似乎逃避了命运的道途?我不太敢确定,因为这么多年来,我都没再接触过卜算。”

    “是因为,师傅若是再进行卜算,命星会重新凌空,若是被学生发现了,必会了解您尚未身死。”

    “而您担心,这样一来,我便会成为一个心生疑窦,不敬天命的卜者。”

    符玄望向竟天,她的语气甚是平静。

    竟天垂眸,没有言语,似是默认了符玄所说。

    沉默的氛围便如此流淌着,良久后,符玄开口道:“师傅隐匿这么多年,今日展露命星,被学生发觉,当是对罗浮的现状有所看法?”

    “若是如此,还请师傅师指点。”

    竟天转过头,他看着眼前的大阵,忽而感慨道:“大衍穷观阵,此阵术,的确不输于十方光映法界。”

    “符玄,我尚有一技没有传授给你,如今,也是时候了。”

    “启阵吧。”

    在竟天的示意下,符玄开启了穷观阵,他们二人屹立阵眼之前,仰望那由无数玉兆相连,犹如天体般的阵基,。

    “我们卜者走在顺天应命的道路之上,始终都在追随着命运的脚步,然而,有一点始终是禁忌。”

    “卜者,不仅仅是应命之人,同时也是改命之人。”

    听闻此言,符玄神色微微一变:“改命?”

    “无论是否命途行者,卜者始终都在践行求知的命数,叩问苍穹,得其半解,而命运仅有一条道路,它就像是一根线,你拨动此处,整条命数都会随之颤动。”

    “就像是一只渺小的技巧鸟,它于玉阙之上挥动了翅膀,却会在波月古海掀起一场浪潮。”

    伸出双手,竟天紧皱着眉头闭上眼睛。

    “符玄,不要向命运提问。”

    “要跟它对话。”

    在竟天的声音中,符玄闭上双眼,伸出细嫩的双手。

    阵基之中,无数的符箓在此刻发出震动,犹如蜂鸟齐鸣般,嗡鸣不止。

    法眼遍观苍穹,符玄从未见过,此刻的天空在她的眼中竟是如此的清晰。

    她看见了无数的飞光从天边划过,看到了造翼者的战舰,犹如蝗虫般,从遥远处的赛本因·波坦行星蜂拥而来。

    她看到了天空中的流星,那一颗颗均是燃烧着火焰的陨石,掠过仙舟,落向星海的深处。

    她看到了,在无尽的银河内,似是有一条隐约可见的线,贯穿了所有的星辰,向着她奔来。

    下意识的,符玄伸出了手。

    命运是一根线,你拨动此处,所有的命数都会随之颤动。

    因此,无人敢拨动命运之弦,也因为无人知晓后果是什么。

    除非,命数已经走向了绝境,当有人站出来,以己身为向天之祭品,逆天改命。

    手指轻触命弦,微弱的颤动蔓延而出,越向深处。

    仙舟的命数,在此刻,悄然变动。

    ……

    防卫阵线已然后撤近四千米,上万云骑的尸体堆积于防线之内,斗舰燃烧着火光,点燃死者的尸体,照亮一片黑暗的死寂。

    驭空与晴霓驾驶着斗舰,他们已经不知击落了多少架造翼者的战船,然而,丰饶的大军就如同不死不灭的虫子般,向着仙舟不断涌来。

    遥望仙舟之外,那明灭的星火中,竟然均是来自天外的丰饶战舰,驭空操控着舰炮,她此刻已经近乎杀到麻木。

    “妈妈!我们没有弹药了!”驾驶着斗舰,晴霓看着弹仓空乏的提示,急切地呼喊道。

    驭空没有言语,她从舰炮的位置上离开,走到了晴霓的身后。

    “晴霓。”

    “妈妈?”

    晴霓转过身,驭空伸出双手,将她揽入怀中。

    “对不起。”

    “妈妈?你说什……”

    晴霓正在疑惑时,忽然,她的后颈受到猛烈一击,失去了意识。

    “果然,我还是舍不得。”

    驭空看着怀中的晴霓,将她放入逃生舱内,看了她最后一眼,按下了脱离按钮。

    抱歉,晴霓。

    我是个不称职的母亲,你要好好活下去。

    向着晴霓留下一瞥,驭空转过身,她的双眼中积郁着怒火,望向那天际之中,最为庞大的丰饶民战舰。

    那一艘,必然是指挥舰。

    将身上的箭袋取了下来,驭空将其中的每一支箭都调整到了临界点。

    这些弓矢,并非是普通的凡铁,它们每一支在与目标接触之时,都能够产生如同导弹般的剧烈爆炸。

    此刻,驭空要驾驶着着一艘斗舰,撞向那一架指挥舰。

    我原本应当死在方壶的战场上,阴差阳错,活到了现在。

    就以这一艘斗舰,将我的过往尽皆燃烧吧。

    驾驶着斗舰,驭空犹如一道闪电般从战阵中飞掠而过,在她的周围,无数的斗舰与战船陨落,凄厉的惨叫与咆哮不绝于耳。

    “丰饶孽物!”

    “我与你们,不死不休!”

    斗舰转瞬而至,就在驭空距离那指挥舰不过五千米之时,忽然间,无数的流火从天而降,那些原本掠过仙舟上空的流星雨,此刻竟是于天穹之中逆向飞掠,铺天盖地砸向丰饶大军!

    在驭空的周围,造翼者的战舰被陨石击中,犹如扑火的飞蛾般燃起烈焰,不断地从天空中坠落而下,而仙舟的斗舰,却是几乎没有受到影响。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驭空呆滞片刻,然而很快她便反应了过来。

    无论发生了什么,这都是他们反攻的最好时机!

    “斗舰飞行士!全军听令!”打开斗舰之上的通讯玉兆,驭空嘶声吼道。

    “反击的时候到了!将丰饶孽物驱逐出去,一个不留!”

    ……

    太卜司内,竟天脸色一片灰白,他坐在地上,金人的核心就像是拉风箱般发出一阵阵沉重的嘶鸣。

    “师傅!”

    回过神来,符玄看见竟天的模样,她怔住片刻,慌了神。

    跌坐于地,符玄双手扶着金人巨大的机械手臂,仰望着竟天。

    “符玄……你,你如今,可明白了?”

    竟天艰难地睁开眼,他看向符玄,喘息着说道。

    “想要……拨动命数,就,就要付出自己的命数,而如今,躲过的天命,终究是要偿还了。”

    “而你,符玄,你如今,已经业力加身,这罗浮,已成为你命中之线,逃不得,走不脱。”

    剧烈地咳嗽着,金人身体内的零件碰撞,喑哑作响。

    “记住了,符玄,身为卜者,叩问天命之所在,是为了给这仙舟,给黎民苍生带去指引,我们走在帝弓所指的道路上,一旦迈步,便无法回头了。”

    “你,你明白了吗?”

    符玄的呼吸略微颤抖着,她低下头:“学生,明白。”

    面露欣慰之色,竟天朝着符玄颤抖着伸出手。

    “好,那就好。”

    “符玄,这,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

    嘴里的话终究没有说完,竟天垂下了他的灰暗的眼眸,那原本伸出,想要触及符玄的机械手掌,从半空落下。

    或许是担心这粗犷的机械会伤到她,也或许是因为,他的生命的烛火在那之前,便已经熄灭了。

    竟天,他终究还是为了符玄,为了仙舟,偿还了不可违逆的天命。

    这便是……

    “陈命重磨。”

    抬起头,符玄的桃花眸中饱含着泪光,低声喃喃着。

    她与眼前之人面对面坐着,符玄仰视着竟天,就如同初遇的那天。

    她一本正经地喊着眼前的人为太卜大人。

    他轻描淡写地纠正符玄,要称他为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