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多莉的合作的确给余知微带来了足够多的钱，她的生活压力小了不少，但是她却发现自己陷入了另一种惆怅。

    对于一个拼尽全力生活的人来说，“惆怅”往往等同于没什么用处的“伤春悲秋”。

    这种多余的情感早就被余知微摒弃了，所以在她发现自己的魂不守舍后，她还颇为惊奇。

    人会为了什么事情忧愁呢？

    余知微不知道其他人如何，但是对于她来说，无非就是金钱、病情和余熹微。

    金钱的事情已经得到了基本的解决，余知微的病情也一如既往，所以剩下的只有余熹微。

    而余熹微告诉她——石仓介又来了。

    余知微原本并不知道这件事，她早些时候去剧团练舞，回家后看见余熹微欲言又止地坐在沙发上，居然破天荒地没有去睡觉，她就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她叹了口气，走过去，认命道：“熹微，有什么事吗？”

    本以为是余熹微想要什么东西或者想去什么地方，但是对方开口，脆生生的语调说的却是——

    “我们可以去稻妻和爸爸住。”

    气氛凝滞一瞬。

    余知微坐在她对面，耐着性子问：“是谁告诉你的？”

    余熹微：“有一个叔叔，他说他叫……叫……石仓……”

    “我知道了。”余知微默然片刻，“熹微，那是骗人的。”

    “他甚至没露面，你又怎么能断定真假的？”余知微说，“更何况，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熹微，妈妈已经死了，一切都没有转圜的余地。”

    余熹微反驳：“但是如果是真的，我们去和爸爸住，你就可以减少很多负担，也不用这么累……”

    余知微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比余熹微大了足足八岁，早就知道很多事情都没办法通过简单的好坏衡量。

    有的时候人越长大，有些事情就越复杂。

    就像在熹微的观念里，跟着父亲可以让姐姐不那么辛苦，余知微没办法说这个观点是错的。

    可是站在余知微的角度，单是母亲的过世这一点就不可能让她轻易地把一切当作没发生，然后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

    “不行的……”余知微摇摇头，又一次重复，“熹微，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姐姐，你每天都出去那么早……然后很晚很晚才回来，我、我一个人在家……如果去和父亲住，我们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了！”

    “余熹微。”余知微冷下脸，“很晚了，这件事情不要再说了，你该睡觉了。”

    余熹微只好蔫蔫道：“我知道了……”

    她不觉得自己有错，但是如果一定要在自己没什么印象的爸爸和亲近的姐姐之间做选择，她绝对会选择余知微。

    ＊

    此后过去很久，余知微的生活好像又恢复了平静。

    她的日常就是去祖拜尔剧场跳舞，去酒馆打工，以及和多莉合作贩卖消息。

    金钱逐渐充裕起来，那个石仓介也不再来了。

    一切看起来已经慢慢转好，卡维在上次酩酊之后好像迅速忙碌了起来，余知微没再见过他。

    也许是出于保密，他没讲自己接的工程到底是什么，余知微本来也无意探究，但是某一天，当她和自己的合作伙伴多莉聊天时才知道——

    “卡维就是你请来建造卡萨扎莱宫的工程师？！！”

    多莉转着手中的摩拉，有些惊奇：“你怎么这么惊讶？你认识他？”

    余知微点头：“是不错的朋友。”

    “这样啊……”多莉摸摸下巴，“那还挺缘分的呢。”

    如果是卡萨扎莱宫的话，余知微并不意外了。

    卡维要是真的把它建成，那将会是令人瞩目的成就。

    出于好奇，她问了一句：“卡萨扎莱宫的进度如何了？”

    多莉思忖了一下：“唔……还有大半年？卡维是这么跟我说的。”

    那还真是迅速啊……

    余知微心中算了一下时间，暗自感叹之后就转移了话题：

    “多莉，昨天我的病又复发了。”说到这个，她略微垂下眼睫，心中有些忐忑，“虽然一直说不会向你借钱，但是现在看来……唔，我怕自己撑不下去。”

    她的工作太劳累，可是她却不敢停下，怕赚不到钱。可又担心自己会像母亲那样，因为劳累过度去世。

    “我仔细想了想……余熹微可真是倒霉。”她仔细思索着曾经从石仓介那里得到的信息，“其实仔细想想……熹微跟着父亲或许会好受一点。”

    多莉沉默的时间很久。

    那一瞬间，她周身竟然有些落寞。

    她问：“你说给我听，是希望万能的桑歌玛哈巴伊老爷来解救你们吗？放心放心，只要支付足够的报酬——”

    “不用了……”余知微失笑，“我知道你的好意，我只是陷入了两难的抉择，有些犹豫而已。”

    “那你要把小熹微送去你父亲那？”

    余知微没说话。

    “……知微？”

    她回过神。

    “看熹微自己的意愿吧。”她喃喃，“毕竟我确实没办法给她太多。”

    ＊

    再之后，卡萨扎莱宫终于建成了。

    它是相当完美的、符合建筑美学的建筑，建材、风格……甚至于花花草草都是经过了精心设计的。

    这座宫殿甫一建成，如卡维先前志得意满时所说的一样——

    作为卡萨扎莱宫的设计者和建造者，卡维名声大噪，一跃成为须弥最炙手可热的大建筑师。

    余知微对他表示了恭喜，卡维又一次在酒馆喝到酩酊大醉。

    余知微看着他，卡维半长的金色发丝垂落在脸侧，随着青年清浅的呼吸微微浮动，就像春日点水的柳枝般轻盈。

    而余知微看了他半晌，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下一刻，卡维睁开眼。

    他醉意迷蒙，颇为费解地看着她：“……知微？”

    余知微恍然惊醒，那只手就尴尬地停在了半空。

    她默了一下，道：“你的头发有点乱。”

    卡维顺手摸了摸，感激道：“是有点乱了……卡子松掉了，谢谢你的提醒啊知微。”

    手忙脚乱整理头发的卡维还在小声说：“得亏是被提醒了……不然等我回去，得被艾尔海森好一通嘴上嫌弃。”

    “你和大书记观住在一块？”余知微好奇。

    卡维身形微微僵硬。

    片刻后，他有些心虚地转头四处看，随即才小声解释：“无奈之举无奈之举，知微你可别告诉别人啊——你知道我建造的卡萨扎莱宫吧？”

    余知微点头：“知道，怎么了？”

    卡维赧然道：“建造它确实让我名声大噪，但是……唉，我欠下不少钱。”

    余知微：？？？

    “那么厉害的建筑建成，你不是该得到一笔丰厚的酬劳吗？”

    “……这个嘛。”卡维犹豫半晌，“都怪我太讲究尽善尽美……一不小心，向多莉借了不少外债。”

    “等等……向谁？”

    余知微疑心自己喝醉了，要不就是卡维喝醉了，不然她怎么会听见这么离谱的话。

    “你的意思是……你向多莉借了一大笔钱，来建造她的卡萨扎莱宫？”余知微战术后仰，“卡维，你、你……”

    卡维抱头哀叹：“很蠢吧？我知道我知道——”

    余知微欲言又止好半晌，最终说：“不，我觉得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纯粹，对于理想的纯粹追求——你明白的吧？”

    她拍拍卡维的肩膀，安慰道：“至少你青史留名。至于钱——赚赚总是有的。”

    一番话下来，卡维明显好受多了。

    ——小剧场——

    1.余知微打工多年，深谙说话的艺术。

    2.多莉的姐姐因为没钱买药病死了，那时候起，多莉就下定决心：要赚很多很多钱。